“西班牙的黄金世纪是已经结束了，虽然很遗憾没有能够取得让大家都满意的一个结果。但是我们的股民，在西属尼德兰的现场，投入了全部身家的股民，他不离不弃的陪伴着西班牙，走到了最后一秒。”（递话筒）

“西班牙，你对的起我吗？RNM，退钱！”

年，一个在黑海殖民地经商的坑货，把可怕的耗子带回了他的热那亚老家。黑死病传遍欧洲的同时，热那亚共和国也首当其冲，人口锐减；

年，隔壁可恶的威尼斯奸商，在基奥贾战争中重创了热那亚，将热那亚商人赶出了东地中海，极大削减了他们的市场份额；

15世纪中期，持续衰弱的热那亚，遭到各大上市公司乘火打劫，法国侵占了共和国在意大利的本土，最后一块独占的海外市场黑海殖民地，则被奥斯曼土耳其夺去，共和国眼看药丸……

“而现在，在主降世后的第个年头，我们热那亚不仅没有倒闭，还能重新杀回强榜单，都是多亏了我的老祖宗安德里亚·多利亚，我们多利亚家族就是热那亚的再生父母！斯皮诺拉算哪根葱？敢给老子上眼药？”

安德里亚·多利亚。他领导热那亚人驱逐了法国人，重新赢得国家独立，并长年担任基督教国家海军联合舰队总司令，享有崇高的国际声望。

安布罗西奥·斯皮诺拉默默擦干了飞溅到脸上的唾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法庭。

作为家族的长子，斯皮诺拉的人生从小就被规划好，当弟弟们前去探索星辰大海时，斯皮诺拉只能留在热那亚，按部就班的结婚、下崽、接手家族产业，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枯燥人生。

更糟心的是，即使家族企业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虽已俨然是国内第二，但也只能是国内第二。多利亚家族靠着先祖余荫，仍是并将长期是热那亚一哥。前不久，多利亚家族的族长图尔西意图购买萨莱诺宫，一直与多利亚明争暗斗不断的斯皮诺拉，抓住图尔西操作上的瑕疵，对其发起诉讼。不料此案从上到下都是多利亚家族的人，连苦主都大喊“不是我冤，是多利亚老爷冤”。斯皮诺拉再次输的体无完肤，被迫撤回诉讼。

回到家后斯皮诺拉越想越气，正巧他在西班牙当差的弟弟费德里科·斯皮诺拉休假回家，和他吹嘘起随西军征战欧洲时的各种见闻。越听越躁动的斯皮诺拉当机立断：他不能再在热那亚消磨光阴了，他也要勇闯天涯，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并借西班牙这一巨无霸财团的东风，带家族直上云霄，让多利亚高攀不起。

年，当费德里科和西班牙重签合同时，斯皮诺拉也在其引荐下，以雇佣兵的形式，正式入职西班牙。当时西班牙凭借强大的海军，和珍宝船队持续从美洲运来的金银，同时与英国、荷兰交战而不落下风。斯皮诺拉兄弟便被派往西属尼德兰，与北边的荷兰作战。

意大利地区的雇佣兵传统古已有之，西班牙雇用斯皮诺拉，当然不是让他当个炮灰大头兵。伴随着斯皮诺拉出发的，是多达人的精锐伦巴第佣兵，这些人的军饷都是斯皮诺拉自掏腰包。这实际是另一种投资：斯皮诺拉垫付的这些财富，都会在西班牙获胜后，以贵族头衔、国家支持等形式返利，以使他的家族得到弯道超车的机会。

当斯皮诺拉带着佣兵们在西班牙之路上疾行时，费德里科也带着他的舰队出发了。和那些佣兵一样，8艘战船全部来自斯皮诺拉的私人赞助。不着调的费德里科，很大（zhì）胆（zhàng）的提出了直扑不列颠本岛的天才作战计划，西班牙人居然还批准了，让他自己把船开到西属尼德兰，接他老哥上船，兄弟俩一起去送。

西班牙之路。当时意大利至尼德兰途中的数十个国家，均授予西班牙军事通行权，使西班牙能够向尼德兰飞地补充兵力。斯皮诺拉即是经此前往尼德兰。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费德里科才划到葡萄牙，就被英国海军击沉了两条船，闯过英吉利海峡时再沉三艘，好不容易抵达西属尼德兰，又在和英国舰队的战斗中惨败，人直接没了。

在宣发广告中天下无敌的西班牙并没有那么强大，至少无敌舰队就不无敌。但作为一位优秀的商人，这点风险还是担的起的。为沙雕弟弟默哀一秒后，斯皮诺拉将目光移回了自己的史诗任务：奥斯滕德。

奥斯滕德位于尼德兰南部，是荷兰在当地的唯一实控地，越过其北上，便可长驱直入阿姆斯特丹、鹿特丹等荷兰腹地大都会，因此这座城市可说是荷兰最重要的屏障，不仅自身武装到了牙齿，周围还有着大量天然和人工防御。

西属尼德兰总督、驸马阿尔布雷希特亲自上阵，指挥对奥斯滕德的围攻，结果在两年多的拉锯后损兵折将，徒劳无功。终于意识到奥斯滕德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后，阿尔布雷希特决定甩锅。

奥斯滕德地形图。该城附近水道、沼泽密布，城中的荷军可以从海路得到补给，西军则被迫远离城市扎营，攻城时需冲过一条狭长的浅滩，承受荷军战舰和堡垒的炮火轰击，失败后又得原路返回，因而每次攻城均死伤惨重。

“大人三思！无论如何，把指挥权交给斯皮诺拉也太疯狂了，这个意大利奸商甚至没上过战场！”

“你行你上？我听说毛里茨可能要来了。”

看着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的手下，阿尔布雷希特一阵心累：“所以说啊，既然咱们都搞不定，那让斯皮诺拉上又有什么区别？他是最想赢的，他那么多身家都砸在这场仗上了。”

在营帐中临时抱佛脚、拼命翻阅兵书的斯皮诺拉，在一片质疑声中，接过了指挥权。他改变了阿尔布雷希特此前“不要怂，就是干”的鲁莽方针，转而从意大利请来了一位特别的外援。

“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庞培·塔尔戈尼，教宗冕下最信赖的工程师。”

看在教宗的份上，军官们拱拱手，客套了句“久仰”，心里则嘀咕这包工头有啥用。塔贡设计的华而不实的设备在实战中的失败，更一度让他们看轻。然而奇怪的是，西军的阵地，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

在塔尔戈尼的指导下，西军加班加点的挖掘着战壕，并依托战壕不断挪动营地，逼近奥斯滕德的同时，不断拔除沿途的小型要塞。斯皮诺拉更是身先士卒，大喊着“小的们，跟我上”，冲在最前面挥动铁铲，让听惯了阿尔布雷希特“小的们，给我上”的大头兵倍感鼓舞。

终于，通过半年的挖坑大比武，西军摸到了奥斯滕德的城墙。一个多月的惨烈攻防后，得知自己被放弃的守军举起了白旗。

三年的攻防将奥斯滕德彻底化为废墟，所有建筑不是毁于炮火，就是被守军拆除以修补城墙。阿尔布雷希特的妻子伊莎贝拉公主入城时，见到的只有遍地瓦砾，一度控制不住情绪，悲伤落泪。这是场得不偿失的战役，不过斯皮诺拉顾不上同情西班牙人，他只关心自己。

“快给老子结帐啊！老子资金流都要断了，再不结账，百年老店斯皮诺拉就要倒闭了！”

阿尔布雷希特也在旁帮腔。他对替自己收拾了烂摊子的斯皮诺拉很有好感，多的不说，伊莎贝拉公主此前发誓，不拿下奥斯滕德不换内衣，几年下来衣服都变色了，对驸马爷的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污染。终于脱离苦海的阿尔布雷希特，在报告中给了斯皮诺拉极尽赞美。因此西班牙擢升斯皮诺拉为西班牙王牌“佛兰德军”的总司令，并慷慨的授予他金羊毛骑士团身份的无上荣誉。

佛兰德军。该部队是西班牙在低地的主力，战力出众但桀骜不驯，屡次因欠饷而哗变，更因安特卫普大屠杀等对平民的暴行而臭名昭著。当时西班牙人批评一个人不守规矩时，会说“你在佛兰德军当过兵吧？”

“斯皮诺拉先生，开心点，您难道不为这份殊荣心潮澎湃吗？那可是金羊毛勋章啊！只有全欧洲最尊贵的那几十个人，才有资格领取，而你区区一介奸商……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可这真的是极为破格的恩赐啊！”

斯皮诺拉扯出一个生无可恋的笑容，心里想着的却是热那亚银行送来的贷款催款单。

凭借雄厚的家族底蕴，斯皮诺拉还能再继续倒贴一会儿。西班牙人心安理得的继续白嫖，命他前去迎战荷兰王牌、当代欧陆最能打的将军，拿骚的毛里茨。

拿骚的毛里茨。他是荷兰国父“沉默的威廉”之子，被视为16、17世纪之交欧洲最伟大的军事家。

如果能干掉毛里茨，西班牙就将完全占据上风，有余地进行阶段性分红了；如果被干掉的是斯皮诺拉，那就少了一个大债主，怎么都是好事。

“号外号外，我军已光复奥尔登扎尔！”

“大捷！佛兰德军突入叛军腹地，现已攻取赫龙洛！”

“最新消息，匪首毛里茨亲提叛军主力出击，被伟大的斯皮诺拉将军挫败，现已仓皇而逃！”

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断从尼德兰传回，西班牙好似时来运转，不仅光复了不少沦陷区，还时隔多年后重新打回荷兰。全国上下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斯皮诺拉也喜气洋洋的踏上了前往西班牙的旅途。使者告诉他，上面对他的战绩肥~肠~满意，“重重有赏”。

“尼德兰总督？！”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西班牙给出的赏格仍远超斯皮诺拉预期。虽然没有得到现款，但以尼德兰之富庶，就算西班牙现在只能控制南部，要捞回此前投入的资金，仍是轻而易举。

“这实在是，愧不敢当。而且阿尔布雷希特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取代他还怪不好意——”

“？谁和你说要撤换驸马爷的？我们的意思是，等驸马爷不幸蒙主召唤后，由你来接替他。”

“——思的。欸？”

正客套着的斯皮诺拉呆住了，赶紧飞速计算了一下。

斯皮诺拉，年出生，今年37岁，苦于巨大还贷压力的中年社畜。

阿尔布雷希特，年出生，今年47岁，身强力壮，吃嘛嘛香，目测还能再活蹦乱跳十多年。

“我不能接受！我要现款，大额现款，金的银的都行。实在开不出钱，给我大贵族头衔也行，没有封地都成，我可以拿头衔去意大利套钱——”

高贵的西班牙老爷们没空听他的呐喊，挥了挥手，卫兵们便客气的把斯皮诺拉搬走了。西荷双方进入僵持并最终休战，收不抵支的斯皮诺拉家族也山穷水尽，年被迫破产大吉。

光阴荏苒，多年的和平，令斯皮诺拉得以重新把精力投入商业，在姗姗来迟的西班牙贵族头衔帮助下，斯皮诺拉家族摆脱了没落的厄运，重新跻身热那亚一流家族的行列。他本人的地位也扶摇直上，作为西班牙帝国倚重的将领，他甚至可以接待流亡的孔代亲王，并为之做出有力声援。没人敢再把他当作一介奸商。

“多利亚做的到吗？！”

孔代亲王亨利二世（大孔代之父）。年，因法国王室内部冲突，亨利夫妻逃往布鲁塞尔，斯皮诺拉当即予以他们保护。

年，宗教摩擦产生的火星，迅速点燃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并最终弥漫到全欧洲，三十年战争爆发。西班牙是坚定的天主教国家，和天主教阵营的盟主奥地利又是同一家族统治，当即加入天主教一方作战。

重新披挂上马的斯皮诺拉，先奉命攻击了新教盟主普法尔茨。他从前的陪练是毛里茨这样的绝世名将，攻打这个兵微将寡的小国简直是在炸鱼，一年多后普法尔茨即被瓜分。但再掉头攻击荷兰时，斯皮诺拉受挫了。

新走马上任的首相奥利瓦雷斯，在御前和议会大肆抨击斯皮诺拉，“几万人围攻贝亨奥普佐姆这种小城，愣是没拿下来。”绝口不提坑爹的海军是如何被按在水面磨擦，导致该城一直能从海路得到补给。

斯皮诺拉出离愤怒了，他不能容忍来之不易的荣誉被玷污。站在地图前沉思许久后，他下令拔营出发，前往布雷达。

布雷达是荷兰东部重镇，一旦被夺取，荷兰腹地与外界的交流将大受影响，战略价值极高。然而西班牙从来没有打过布雷达的主意，该城不仅守卫森严，而且相对西属尼德兰来说太偏远了，孤军深入后一旦顿兵城下，很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

得知斯皮诺拉的动向后，国王和首相全慌了，十二道金牌连下，勒令他回军。斯皮诺拉置若罔闻，抵达并包围布雷达后，开始了一生最精彩的演出。在外无援军、补给困难、四面皆敌的地狱难度下，斯皮诺拉围住了布雷达11个月，期间反复打退新教各国派来的援军，最终迫使布雷达投降。

《布雷达之降》。该画由著名画家，同时也是斯皮诺拉好友的委拉斯开兹，奉西班牙王室之命而创作。

那一年，即使战火燃遍欧洲，各国的目光仍集中在了布雷达。斯皮诺拉无疑是当年最耀眼的明星，西班牙军队的声誉重回巅峰。

不幸的是，战后首相的无理攻击仍未终止，不堪忍受的斯皮诺拉放弃了在佛兰德的职位，改往与家乡咫尺之遥的米兰担任总督，不久病逝于任上。临终前，病榻上的斯皮诺拉，反复呢喃着“荣誉”与“评价”。

生前身后，他得到了崇高的荣誉与评价，人们称他是西班牙最杰出的将领之一，而非热那亚奸商。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要回那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