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18章
詹姆斯·邦德坐在迈阿密机场的候机室中,一口气喝了两杯烈性威士忌,思绪却被生与死的问题困挠着。 杀人是他职业的一部分。虽然他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当他不得不杀人时,他就干净利索地尽他的本能去干,然后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一个有“00”代号的特工人员,对于死亡要象一个外科医生那样冷静。如果不得不去杀人,那就得义无反顾地去杀,绝不后悔。后悔是不符合职业习惯的…… 章逃离虎穴 詹姆斯·邦德坐在迈阿密机场的候机室中,一口气喝了两杯烈性威士忌,思绪却被生与死的问题困挠着。 杀人是他职业的一部分。虽然他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当他不得不杀人时,他就干净利索地尽他的本能去干,然后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一个有“00”代号的特工人员,对于死亡要象一个外科医生那样冷静。如果不得不去杀人,那就得义无反顾地去杀,绝不后悔。后悔是不符合职业习惯的。 然而,那个墨西哥人的死亡,却有些使人颇费思量。并不是这个人不该死,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在墨西哥被称为“歹徒”。这种人甚至为了区区四十比索而去杀人。也许在他杀死邦德后,他会得到较多的报酬。不过,当邦德杀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完蛋了,邦德好像看见他的生命象鸟儿一样从他口里一下子飞走了。 瞬息前他还是一个有姓名,有地址,有服务卡的墨西哥人,一转眼间血肉之躯就变为一具空虚的尸体,这之间的转变何等之快!一旦呼吸停止,他则无异于一个空纸袋,等待着垃圾车将他运走。邦德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杀死那个墨西哥人的武器。他右掌的边缘又红又肿。马上就会形成瘀伤,由红变青。邦德将右手弯曲,并用左手在上面按摩。在他迅速逃离的飞行途中,他时常要按摩右手。 疼痛看来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只要他保持血液循环,右手将好得快一些。谁知道他是不是马上又要使用这武器呢?想到此,邦德的嘴角上现出了一丝冷笑。 “全美航空公司宣布:飞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的本公司NA次班机,马上就要起飞,各位旅客请到七号门登机。” 广播器关闭时,大厅中回响着关机的咔嗒声,邦德看了一下手表。离飞机起飞,至少还有十分钟。他向一个女招待做了一下手势,又叫了一杯威士忌。女招待把酒装在一个又大又矮的酒杯里送上来。他不停地挠动酒杯,让冰块迅速融化,然后一口就喝了半杯。他用脚捻灭了烟头,左手托着下颚,坐在那儿,闷闷不乐地凝视着阳光照耀的柏油路面。太阳正在西下,不久就要落入墨西哥湾了。 随着那个墨西哥人的死去,邦德这项倒霉的差事也划上了句号。这是项糟糕透顶的使命,充满了污秽和危险,没有任何使人满意之处。墨西哥的一个大亨栽种了罂粟花,但并不是供人观赏,而是用来提取海洛因。制成的海洛因在墨西哥市的一家小咖啡馆出售,价钱比较便宜,卖得很快,手续也很简单。如果你需要海洛因,只需走进咖啡店,点些饮料和你所需要海洛因数量。你到柜台上去付钱时,掌柜的会告诉你要在帐单上加多少个零就成了。 这种交易有条有序,局外人难以查觉出其中奥秘。 在遥远的英国,为了响应联合国禁止走私毒品的号召,当局宣布严禁在英国销售海洛因。这使得伦敦的索绍地区那些想用海洛因解救病人苦痛的医生们极为恐慌。 禁令规定必须严厉处罚违反者。不久,经由土耳其和意大利的毒品走私渠道,都几乎枯竭了。 在墨西哥城,有一个名叫布莱克威尔的进出口商人,此人有个心爱的小妹在英国,嗜海洛因成癖。她写信告诉他,如果没有人帮助她搞到海洛因,她就会死掉。 当然他不会怀疑他妹妹的话,便开始调查在墨西哥的毒品走私交易。在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他找到了这家咖啡店,又从那儿和那个种鸦片的大亨挂上了勾。 在他的调查过程中,他开始了解到这种交易的好处,于是他为此动了心。他想如果他通过这一交易发了财,他不仅能帮助那些受苦的人,而且可以寻求生活的秘诀。 布莱克威尔的企业是制造肥料。他有一座仓库,一个小工厂,三个试验室和一些研究人员。他轻而易举地说服了那个大亨与他合作,以这种正当的肥料工业为幌子,让他的工作人员暗中从鸦片中提取海洛因。那个墨西哥大亨很快就安排好把这些海洛因偷运到英国去的途径。墨西哥外交部经常有外交邮件寄往驻英国大使馆。每个月他们花上一千英磅买通一个外交邮差携带一口特殊的手提皮箱到伦敦。到伦敦后这个邮差把箱子送到维多利亚火车站行李房寄存,再把行李票邮寄给伦敦中西区的波肯彼公司,转交给一个名叫夏堡的人。箱内的货物经他转手可卖到二万英磅。 不幸,夏堡的良心大大的坏,对那些受苦的瘾君子并不关心。他想到:既然美国的少年每年要吸掉价值几百万美元的海洛因,那为何不从英国男女瘾君子身上大捞一笔呢?他在皮妞利科区有两个房间,他的工作人员把海洛因掺在胃药粉里,然后把它们送到跳舞厅和娱乐场所供英国的少年服用。 当英国伦敦警察厅侦查到这一情况时,夏堡已经发了大财。伦敦警察厅决定: 为了查究他的毒品来源,先不惊动他,仍旧让他再赚一点钱。他们密切注意着夏堡的行踪。不久,他们就发现维多利亚车站秘密联络点,然后进一步追查又发现了那个墨西哥外交信使。由于此案牵涉另外一个国家,不得不求助于情报局。于是,邦德就接受命令,去寻找这个墨西哥外交信使,并且彻底摧毁这一贩毒渠道。 邦德乘飞机到达墨西哥城后,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咖啡店。他装作是一个伦敦来的买主,很快就与那个墨西哥大亨接上了头。那个墨西哥人亲切地接待他,并将他介绍给了布莱克威尔。 与布莱克威尔一接触后邦德便对他很有好感。他发现布莱克威尔对贩毒并不在行。他所谈到的英国禁止海洛因给他妹妹带来的痛苦听来象是真心话。一天晚上,邦德溜进了他的仓库,在里面安放一颗定时炸弹,然后,他走到一家一英里以外的咖啡馆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着火焰从那座仓库的屋顶上升起来,听着救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第二天上午,邦德打电话给布莱克威尔。他先把一条手帕蒙在送话简上,然后说:“昨天晚上,你蒙受了巨大损失,为此我感到十分不安。我想,保险公司恐怕不会对你正在研究的那许多‘肥料’进行赔偿吧?” “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是从英国来的。你们制造的海洛因,在英国已使很多青年人丧失了生命,而且还在毒害一大批我国的人民。那个外交邮差将不再有机会携带他的邮袋到英国去了;夏堡今天晚上也会锒铛入狱;还有,你最近结识的那个名叫邦德的家伙也逃不出法网,警察现正在追捕他。”电话传来了布莱克威尔颤抖的声音。 “好了,就说这些。我提醒你不要再做那种傻事了,还是专心经销你的肥料吧。” 邦德挂断了电话。 布莱克威尔虽然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但那个墨西哥大亨显然不会受骗。 小心为妙,邦德换了旅馆。然而,这天深夜还是出了事。他去柯柏卡加纳酒店喝酒。回旅馆时,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个人穿着一套肮脏的白西服,戴了一顶显然太大的白色司机帽。他颧骨突出,在面颊上留下了两道深蓝色的阴影。他嘴角上挂着一根牙签和一支香烟,眼睛放出亮光。显然他刚刚吸食了麻醉品。“要女人吗?想跳舞吗?”“不要。” “有色女郎要不要?” “不要。” “那要不要光屁股女人照片?” 那个人悄悄把手伸到口袋里。邦德已预感到了危险。就在那家伙猛一下抽出手、把雪亮的长刀指向邦德的咽喉之前,邦德已经有所准备了。 邦德的右臂一横,身体一转,重重地打在那人的手上。这一击使得墨西哥人持刀的手臂软软地搭拉下来。这时邦德乘虚而入,用手腕猛击对方的下颚。也许就是这一击打死了墨西哥人,折断了他的颈骨。不过,当他踉跄地倒向地下时,邦德已经抽回右手,用掌侧对着那家伙咽喉猛砍。也许这些猛砍只能解解气罢了。他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了。邦德站了一会儿,气喘嘘嘘地望着摔在灰尘中的尸体,向街道上瞥视了一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过往的汽车倒有几辆,不过,夜幕中一切难以察觉。邦德蹲在尸体旁边。这个墨西哥人早已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堆烂肉了。 邦德把尸体拖到黑暗深处,把他靠在一堵墙上。然后,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正了正领带,径直向旅馆走去。 第二天,邦德一早就起床,刮了胡子,洗好脸,乘车到飞机场,搭 班飞机,飞离了墨西哥。这班飞机是飞往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去的。邦德到了加拉加斯之后,又转乘另一架飞机到了迈阿密。现在,他正在迈阿密机场的候机室里消磨时光,等着一架全美航空公司的客机在今天晚上把他载往纽约。 广播又响了:“全美航空公司抱歉地宣布,本公司飞往纽约的第次班机,由于机械上的问题,要延迟行期。新的起飞时间为明天上午八时。请各位旅客向本公司售票柜台登记,我们将为各位安排今晚住宿,谢谢大家!” 唉!又碰到这种倒霉事!是转乘另一班飞机还是在迈阿密过夜?邦德已经忘了他手中的那杯饮料。他回过神来,把它端起来,头向后一仰,将这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酒杯里的冰块碰在牙齿上,叮当作响。今晚他只好在迈阿密度过。去找个妞,喝点酒,喝得酩酊大醉,一醉方休。他已经多年没有喝醉了,今晚可是有狂欢享乐的时间。这个特殊的晚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一个多余的晚上,一个需要好好消磨的晚上。这是一个放松自己的时间。 他一直太紧张了,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些天到底在干些什么?脑袋里成天想着那个墨西哥人,那个被派来行刺他的歹徒。唉!犯得着这样去左思右想吗?在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管他呢,人们到处都在互相残杀,随时随地都是这样。不是吗?车祸使人丧生,传染病使人送命,厨房里的煤气炉忘记关上,在紧闭的房中散出一氧化碳……。不管是挖掘铀矿的矿工还是拥有矿业股份的股东,谁能否认自己与制造原子弹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与杀人有牵连呢?也许,只有搞统计学的人才搞得清楚。 夜幕降临。在靛青的天空下面,跑道上闪烁着绿色和黄色的光辉,柏油路面上反射着小小的光环。一架DCT型客机怒吼着冲上了跑道,候机室里的窗户被震动得发出轻轻的嗄嗄声,人们纷纷站起来观看。邦德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表情。这些人现在在想什么?他们希望这架飞机坠毁,以便大饱眼福,或留下一些闲谈的话题来充实他们空虚的生活?还是希望这架飞机平安无事呢?他们希望这机上的六十个旅客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生存?还是死亡? 邦德的嘴唇紧闭着。算了吧!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了!这一切全都是这次倒霉的任务引起的。死亡已看够了,令晚他渴望享受一种安逸、温柔、高雅的生活。 邦德感觉到身旁有脚步声向他走过来。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衣着整洁、显得很富有的中年男子。那人正带着一种不安和祈求的表情看着邦德。 “对不起,不过,我想,阁下是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先生吧?” 第二章大饱口福 邦德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姓名,于是冷淡地回答:“不错,是的”。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这个人向他伸出手来。邦德慢慢地站起来,握了一下,随即放开了。这只手摸起来又软又松,好象一只充气的橡皮手套。 “我叫杜邦,全名是朱尼厄斯·杜邦。我猜你肯定记不起我了。不过,我们从前曾经见过面。我能坐下来谈吗? 这副面孔,这个姓名?不错,有一些熟悉的东西,似曾相识。也许是很久以前,但肯定不是在美国。邦德一面粗略地打量这个人,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 杜邦先生大约五十岁,面色红润,脸上刮得很干净,一身美国大富翁的打扮。 他穿了一套单排扣、深褐色的热带服装,一件低领的丝质白衬衣。衣领的两端,在领带的结扣下面,别着一枚金质的安全别针。领带是窄小型的,上面有深红和蓝色的条纹。衬衣的袖口大约有半英寸露在西装的袖口外面,上面带着圆形的宝石链扣。 他脚上穿着深灰色的丝袜,鞋子不算新,赤褐色的,雪亮的,大概也是名牌产品。 他手上拿着一顶浅边的汉堡帽,上面有一根紫红色的带子。 杜邦先生在邦德的对面坐下,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邦德注意到他脸上渗出微微的汗珠。他断定,杜邦先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美国人,但显得有点忸怩不安。他记得从前曾经见过他。可是,想不起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抽烟吗?” “谢谢。”邦德假装没有注意对方递过来的香烟,他讨厌别人给他递烟。 他掏出了他自己的香烟,把它点燃。 “一九五一年在法国,在矿泉王城俱乐部,”杜邦先生急切地瞧着邦德,“我夫人伊西和我都在一张赌桌上挨着你坐着。那天晚上,你和一个法国人在赌钱。” 邦德迅速地回忆着。是的,不错。在那张赌桌上,杜邦夫妇是四号和五号位,邦德是六号位。他们夫妇俩似乎很友善。他当时很高兴有这样的牌友在他身旁。现在,邦德又再度看见那一情景——在那照得雪亮的粗呢台布上,一双双红润的手,匆匆地伸出去抓牌。他似乎还闻到了香烟味和他自己的汗臭气味。那么令人惬意的晚上!邦德望着坐在对面的杜邦先生,为自己的健忘而好笑。“是的,我记得起来了。很抱歉,我的记性不好。不过,那天晚上,除了我的牌之外,我没有留意过多的事情。” 杜邦先生也报以微笑,显得愉快而欣慰。“啊,邦德先生,这点我可以理解。 我非常抱歉,我这样唐突地与你相认。哦……”他拈响着指头召唤一个女招待,“不过,我想我们应喝上一杯以庆祝我们重逢。你想喝什么?” “谢谢,来杯威士忌吧。” “来两杯海格威士忌。”女招待走开了。 杜邦先生侧身向前,微笑着,从他身上传来一阵香皂或洗脸剂的香气。 “我一看见你坐在这儿,就知道是你。我心中暗想,我平常不大会认错人,可是,这一次一定要去确定一下。哦,我本准备今晚搭乘全美公司班机的,但当他们宣布延期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表情。邦德先生,恕我直言,从你脸部表情来看,非常明显,你也是准备搭乘这班飞机的。”邦德点点头。他又匆匆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连忙跑到售票的柜台,去看一看旅客的名单。 一点不错,那上面写着詹姆斯·邦德。”杜邦先生调整了一下身子,为自己善于察言观色而得意。饮料送来了,他把杯子高高举起。“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 真幸运,我们又见面了。” 邦德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喝了一口酒。 杜邦先生再度侧身向前。他向四周望了一下,在附近的桌子上,没有一个人。 虽然如此,他仍压低了声音,“我猜你心中肯定会在想:哦,又见到杜邦先生,固然难得,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晚上,杜邦先生见了我为什么这样特别高兴?” 这时杜邦先生扬了一下眉毛,好象他自己就是邦德一样。邦德的脸上现出一种客气而又好奇的神色。杜邦先生把身体再向前倾一点,“邦德先生,现在,我希望你原谅我。象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打听别人的秘密。不过,在矿泉王城俱乐部那次赌博之后,我曾经听说,你不但是个精于玩牌的人,而且,还是……哦……我怎样说呢?……还是一位……哦……侦探,你明白,就是那种做情报工作的人。”杜邦先生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满脸通红。他缩回身去,取出手帕,擦了一下他的前额。 他焦急地望着邦德。这时,虽然他仍旧有点局促不安,可是,他的目光已经变得严厉而且聚精会神了。 邦德耸耸肩膀。他用浅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一副坦诚、自嘲和自制的样子,“我曾经干过侦探,那还是战争时期的事情,那时人们总认为那是一桩有危险的趣事。不过,现在和平时期,再干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出息了。” “不错,不错。”杜邦先生说着,丢去手中的香烟头。然后,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说话时,眼睛尽量避开邦德的凝视,等待着邦德再编出话来搪塞他。邦德心想,这可是一只衣冠楚楚的狼,一个狡猾的人。“现在,你已经安定了吧?”杜邦先生象父亲一样微笑着问,“请原谅我再问个问题:现在你选择了什么职业?” “进出口贸易,为宇宙公司干活。或许你和他们有过贸易接触。” 杜邦先生继续玩着这项把戏。“啊,宇宙公司,让我想想看。啊,是的,我的确曾经听说过这家公司。我和他们暂时还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不过,我猜想今后会有接触的。”他吃吃地笑着,“我在世界各地都有大量的业务关系。老实地说,我 不感兴趣的是化学药品。邦德先生,可能这就是我的不幸。我和杜邦化学药品制造公司毫无关系。” 邦德看出,这个人对于他的姓名恰巧与杜邦商标相同而十分自豪。他看了一下手表,以催促杜邦先生快点摊牌。他同时提醒自己,要小心为妙,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杜邦先生长着一副红润的孩儿脸,一张有点女性化的嘴。 他的样子,和那些带着照相机站在白金汉宫外面的中年美国人一样总是显得和蔼可亲。不过,正是在这种善良的背后,邦德意识到一种不屈不挠的精明性格。 杜邦先生敏感的眼睛立即发现邦德看表的动作。他也看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表,“啊呀,糟糕!七点钟了!我还在瞎扯。现在该言归正传了。邦德先生,请听我说。 我有个难题。我想请你帮帮我的忙。如果你可以为我抽出一点时间,假如今天晚上你能在迈阿密过夜,并且,能应邀当我的客人,我将感到不胜荣幸了。”杜邦先生说着把手举起来,不等邦德开口说话,自己又继续说下去。“有一点请放心,我想我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度过今晚。恰巧我是佛罗里达一家饭店的股东。也许你听说过?那是在去年圣诞节时开张的,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业务非常兴隆。我们把它起名为蓝色喷泉饭店。” 杜邦先生纵声大笑起来,“邦德先生,你觉得如何?你可以住在 的套房中。 这就是说,旅馆的房间随你挑选。即使你所选中的房间已经有大款住在里面,我们也要请他让给你。如你肯赏脸,我真是荣幸极了。”杜邦先生恳切地望着他。 邦德已决定接受这一邀请。先别管其它事,暂且不管杜邦先生的难题是什么— —敲诈、勒索、匪盗还是女人——这些都是些富翁的烦恼。今晚在这儿能安安宁宁过一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尽管如此,邦德还是客气地说了一些婉言推辞的话。 杜邦先生插嘴说:“邦德先生,请别客气,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地邀请你。” 说着他拈响着指头招呼女招待来。她来之后,他故意把脸避开邦德,象很多非常富有的人一样。避开别人的视线而付帐。他也许认为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金钱,让他人看见他付多少小费,等于是种不礼貌的暴露。他把一卷钞票塞回到裤子口袋里(富翁不放钱到臀部的口袋里),然后伸手挽着邦德。 当他感到邦德反感这动作时,他松开了手。他们 下楼梯,向中央大厅走去。 “好吧,我们先处理一下你的机票问题。”杜邦先生走向全美航空公司的售票台,自豪地与服务员搭话,以显示他在美国——自己国家的力量和影响。 “杜邦先生,是的,只要是您的事,不用多说,我会尽力照办的。”服务员连忙回答。 在门外,一辆雪亮的克莱斯勒帝国牌轿车缓缓地驶到了门口。车一停稳,穿着淡褐色制服、身体强壮的司机,匆匆地为他们打开车门。邦德走上车,坐在那柔软的座位上。车里非常凉快,简直近乎寒冷。全美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提着邦德的手提皮箱跑出来,把它交给司机,然后对他们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回侯机楼。 杜邦先生对司机说:“去海滨比尔餐厅”。这辆大型轿车驶出机场,穿过拥挤的停车场,上了公路。杜邦先生靠在座位上,“邦德先生,希望你喜欢石蟹,你尝过这种东西吗?” 邦德回答说尝过的,并且非常喜欢吃这种东西。杜邦先生谈到“海滨比尔餐厅”,谈论着石蟹和阿拉斯加蟹肉的相互优点。这时,他们所乘的汽车刚驶过迈阿密的商业区,在比斯坎林荫大道上急驶,然后沿着 堤上的公路横穿比斯坎湾。路上,邦德尽量找出一些应酬话,而内心随着汽车的疾驶而感到心旷神怡。一路上他也和杜邦先生聊天闲谈。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座白色建筑物前面。这座建筑物是“摄政式样”的,灰泥毛墙上闪烁着淡红色霓虹灯:“海滨比尔餐厅”。邦德下车时,听见杜邦先生在吩咐司机:在阿罗尔饭店?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叫费利尔先生到那儿来找我。听清楚了吗?” 他们拾级而上,走进餐厅。大厅中,墙壁雪白,窗户挂着淡红色花饰的窗帘,桌子上放着淡红色光的台灯。大厅中挤满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客人,个个身着华丽的热带打扮——鲜艳夺目的衬衫,叮当作响的首饰,珠宝镶框的太阳眼镜,美丽悦目的本地草帽。这儿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人们在太阳下晒了一天,身上难免发出这种气味。店主比尔连忙向他们走过来。 他身着打扮象个意大利人,“啊,杜邦先生,欢迎光临。今晚顾客相当拥挤。我马上替你安排个座位,请这边走。” 他把一份皮面菜单举在头上,在拥挤的顾客之间开出一条路,一直走到一张 的餐桌边。这张桌子安放在房角边,可坐六个人。他拖出两张椅子,拈响着指头找侍者领班,把两份菜单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和杜邦先生互道了问候的话后,就离开了他们。 杜邦先生把放在他面前的菜单合上。他对邦德说:“哦,让我来点菜,但是如果点得不合你的口味,把它退回去好了。”然后,向待者领班吩咐,“石蟹,要新鲜的,不要冰冻过的,溶解的白脱,厚片吐司,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待者领班走后,司酒待者搓着手,“两瓶粉红香槟,要波默林一九五〇年产的。再要两只大银杯,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但是否先来一瓶鸡尾酒?”杜邦先生转身朝向邦德。 他微笑着,皱了下眉毛。 邦德说:“请来杯伏特加马丁尼,请加一片柠檬皮。” 杜邦先生说:“这种鸡尾酒,来两份。”司酒待者转身匆匆地走了。杜邦先生靠椅背坐着,把香烟和打火机掏出来。他环视了一下餐厅,微笑着举手和一两人打招呼,然后看了下邻近的餐桌上的客人。他把座椅向邦德身边挪了一下,“恐怕这儿太嘈杂了。”他抱歉地说,“想吃石蟹只有到这儿来。 味道美极了。您恐怕不会对它过敏吧?我有一次带一个小姐到这儿来,请她吃石蟹,结果她的嘴唇肿得像个脚踏车的车胎。”邦德觉得杜邦先生的变化十分有趣。 当他一旦认为邦德已经上钩、会服从他的摆布时,这种有趣的谈话和权威的态度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刚才,当他机场恳求邦德的时候,他是忸怩羞怯的,可现在,他已判若两人。杜邦先生到底会对邦德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管他呢,反正他迟早要提出来的。想到这里邦德说:“我吃蟹从未患过敏症的。”“那就好,那就好!” 停顿了一下,杜邦先生劈劈啪啪地打了几下打火机。他也许觉得这种刺激的嘈杂声过于难听,只好将打火机放下。他定了定神,似乎已下定决心,把手放在他面前。说:“邦德先生,你打过卡纳斯塔牌吗?”“打过的,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我喜欢玩。” “两个人打的卡纳斯塔呢?” “我也打过的,不过那并不怎么有趣。如果你不想欺骗自己,而且你的对家也是这样,那结果总是打成平手。这是种平均牌。打来打去,谁也赢不了多少。” 杜邦先生同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打一千场,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很难决出胜负。这种牌当然没有津牌或俄克拉何马牌那么好玩。 但是,在某方面,我喜欢它。它可以帮你消磨时间。手中抓着一大堆牌。可打来打去,总是不分胜负。你说对不对?”邦德同意地点点头。两杯鸡尾酒来了。杜邦先生对着司酒侍者说:“请在十分钟之后,再送两杯来。” 他们喝着酒,杜邦先生转身面对着邦德,脸上显现出伤神的样子。他说:“邦德先生,如果我告诉你,在一星期之内,由于玩双人的卡纳斯塔牌,我把两万五千元美金输掉了,你会觉得怎样?” 邦德正要开口回答,杜邦先生举起手来打断他。“并且我告诉你,我也是个打牌能手,摄政俱乐部的会员,象查理、戈伦、约翰尼·克劳福这样的桥牌名手,我都交锋过多次。我不是自吹自擂,我明白我在牌桌上的本领。” 杜邦先生说着看看邦德,以探究邦德对他的话有何反应。 “如果这一星期你输给的是同一个人,那你就被骗了。” “一点不错。”杜邦先生拍了拍台布,靠在椅子背上,“完全是这样。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我自己,这个杂种在欺骗我。天啊,我要是发现他玩了什么手脚,一定要把他赶出迈阿密。于是,我把赌注加了倍,然后又加了一倍。可是他似乎感到很高兴。我注意他所出的每一张牌,每一个动作。可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一点做手脚的迹象,牌上也没有记号。我什么时候想要新牌,就马上可以换一副。他没有偷看过我的牌,而且也根本看不到,因为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其他人为他参谋,可他总是得胜,赢了一盘又一盘。今天上午,他打败了我;今天下午,我又输了。 ,我几乎输得要发疯了,但是我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家伙,可还是客气地付了钱。我不想再输了,于是,我没对他打招呼就提着行李来到机场,购买了下一班去纽约班机的机票。”杜邦先生说着举起手来,“只好走为上策。虽然二万五千元我并不在乎,就是五万、十万我也输得起,但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把戏。玩了这么久,我无法抓住他把戏的把柄,我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只好溜之大吉,你觉得如何?我,朱尼厄斯·杜邦,由于再也不愿败北,只好认输了!” 邦德同情地哼了一声。第二道鸡尾酒来了。邦德对这件事已经相当感兴趣了。 只要和打牌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总是感兴趣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情景:两个人打了一局又一局,一个静静地洗牌和发牌,不断地加分,而另外一个则总是抑制着自己,无奈地一次又一次摊牌。杜邦先生显然是受骗了。“我说,”邦德插嘴道:“二万五千元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是怎样下赌注的?”杜邦先生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每一分押两角五分。然后,加倍为五角,然后,倍增为一元。是的,赌注是下得过高了。由于一局牌平均得分在二千分左右,我想这种赌注是非常高的。 既使是一分为两角五分,那一局牌的输赢也有五千元。如果一分为一元时,那输得更为惨重。” “有时候,你也赢过吧?” “啊,当然。不过每当我获得他妈的一手好牌,可以痛快地厮杀一番时,他就把他手中的大牌呼拉全抛出。自然,我是赢了一些小分。不过,那只是在我的确掌握了所有好牌时。你知道卡纳斯塔的打法,你必须打出适当的牌,安置陷阱来引诱对方把牌给你。嗳,妈的,他好象是个未卜先知的巫师!不论我何时设陷阱,他总是会避开。而当他布陷阱时,差不多每一次我都栽进去。每次他出牌时,总是甩出一些最不重要的牌——要么上单张、要么是么点,他好象非常清楚我手里的每一张牌。”“当时房间里有什么镜子挂着吗?” “啊,没有!我们总是在户外打牌。他说他希望晒太阳。的确也是那样。 他总是晒得红红的,像只龙虾。我们只在上午和下午打牌。他说,如果晚上打了牌,那他就会睡不着。”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姓什么?” “金手指!” “什么名字?” “奥利克。就是金色的意思。他长得也名符其实,一头火红的头发。” “哪一国人?” “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他说他是拿骚人。从他的名字看来,你会认为他是个犹太人,不过,他的相貌并不象。佛罗里达这个地方有些封闭。如果他真是犹太人,恐怕不会来这儿。他持有拿骚的护照。四十二岁,未婚,是个职业经纪人。这些都是从他护照上看来的。有一次我和他打牌休息时,我到他房间里去过一次。” “哪一种经纪人?” 杜邦冷笑一声,“我问过他。他说:‘有什么生意就做什么。’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每次你向他问一个直接的问题,他总是撇开正题,非常愉快地讲些毫不相干的话题。” “他有钱吗?” “哈!”杜邦先生几乎喊出声来,“那是最无法搞清楚的事。他很富有,很有钱。我委托我的银行在拿骚做资信调查,发现他有许多钱。在拿骚,百万富翁满地都是。不过,他在那些富翁里面,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他的钱似乎都买了金条,并转移到世界各地,专靠黄金比价从中赢利。他处理得干净利索,如同一家讨厌的联合银行。他不相信货币,这不能说是他的过错。至于他如何成为世界上的最富者之一,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不过,象他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从我身上骗取二万五千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餐桌周围,侍者们来回走动上菜。趁此机会邦德仔细考虑着杜邦先生所说的情况。一个盛着螃蟹的大银盘,摆在桌子的中间。这些螃蟹十分巨大,它们的壳和钳,都已经剥开了。一个银质的船形容器中,盛满了溶解的奶油,一些长条形吐司分置于大盘子两旁。装有香槟酒的大酒杯中,冒起了一串串淡红的泡沫。 ,侍者领班来到他们的座椅后面,逐一地把雪白的丝质餐巾,系在他们的脖子上。这种餐巾很长,一直盖住他们的膝盖。 邦德想起了查尔斯·劳顿与亨利八世玩牌的故事。不过,此时此刻,不管是杜邦先生或是在邻桌吃饭的客人,都只对眼前的美味佳肴感兴趣。杜邦先生说了一声“请”,就挑了几块硕大的螃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并在溶解的奶油中蘸了蘸,大嚼起来。邦德学着他的样子,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吃过的最美的海鲜。 石蟹的肉美极了,是他尝过的海味中最嫩、最可口的。就着干脆的吐司和有点焦味的奶油一道吃,更是鲜美得难以形容。香槟酒散发出一股微弱的草莓气味,喝起来凉丝丝的。吃一口蟹肉后,再喝一口香槟酒,既清洗了牙床又增添了味道。他们不停地大嚼,全神贯注地吃,直到一扫而光,他们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杜邦先生轻轻地打了一个嗝,拿起餐巾,将下巴上的奶油揩去,靠着椅背坐着。 他的脸通红,骄傲地望着邦德,恭维地说:“邦德先生,我不知道在世上其他地方,人们是否能吃上如今天晚上一样好的晚餐。你说呢?” 邦德在想着,我向往安逸的生活,富有的生活,可我真喜欢这样吗?我真的会喜欢象猪一样地大吃,并且进行这样无聊的谈话吗?杜邦先生的这种夸耀之辞,使他产生了厌恶之感,但他又觉得这种厌恶感很虚伪。想吃的东西已经吃到了,可是内心又不愿接受它。他不是早就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现在这种希望不但已经实现,而且已经塞下了喉咙。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邦德说:“关于这一点,我不清楚,不过,这顿晚餐自然是好极了。” 杜邦先生感到很满意,他又叫了咖啡。他请邦德抽雪茄或喝酒,邦德都推辞了。 邦德自己点燃一支香烟,耐心地等待着杜邦先生将要提出的要求。 他知道他肯定会提出来的。如果他没有事求他, 不会请他到这来吃饭,这是显然的。看他该说些什么! 杜邦先生清清嗓子,“嗯,邦德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他凝视着邦德,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什么想法呢?” “今天我能在机场遇见你,的确是天意。”杜邦先生的声音是严肃而真挚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 次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见面的情形。我经常想着那次相遇的每一个细节——你的冷静,你的大胆,你处理牌的技巧。” 邦德低头望着台布,他耐心地听着杜邦先生那噜噜嗦嗦的谈话。 杜邦先生匆促地说:“邦德先生,我付你一万元美金,请你留在这里做客,以帮我查明金手指那个家伙在打牌时到底怎样欺骗了我。这事办妥之后,你再离去。” 邦德抬起头瞧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他说:“杜邦先生,我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 我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在纽约搭上回国的飞机。不过,如果你在明天上午和下午设好牌局,我相信有充分的时间来找到答案。我必须说,不论我能不能帮成你,明天晚上我一定要离开这儿,行吗?”“行!”杜邦先生说。 第三章空旷恐惧症 风吹窗帘的沙沙声把了邦德搞醒了。他推开身上的薄被单,踩着厚厚的地毯,来到美丽的长窗边上。这个窗子几乎占据了整个一堵墙。他把窗帘拉开,走出窗口,踏上充满阳光的阳台。 黑白相间的棋盘砖已经晒得温温和和的。虽然还没有到八点钟,可是脚踩到砖上已经感到热了。一阵凉丝丝的微风从海上吹过来。海湾码头上私人游艇上空飘扬的各国国旗都飞舞起来了。微风是潮湿的,有强烈的海洋气息。 邦德猜想:就是这种微风,使得游客高兴,而令当地居民厌恶,因为它会使家中的金属用具生锈,使书页变色,使糊墙纸和图片腐烂,使衣服生霉。 在十二层楼下面的花园中,点缀着棵棵棕榈树和丛丛绿盈盈的 。在紫茉莉树中间,隐约可见一条砂砾步道。园内花木扶疏。园丁们正在工作,一些黑人帮工正有气无力地打扫路径和清扫落叶。两台剪草机在草坪上转来转去,在它们后面,洒水器正喷出均匀的水雾。餐厅下面是俱乐部悦目的高大建筑,弯弯曲曲一直伸展到沙滩。在一个平台下面,有一座两层的更衣室。 平台下散放着一些椅子和桌子,在它们旁边还插着一把红白条纹的遮阳伞。 建筑物旁边,有一个碧绿的合符世界运动会标准长度的长方形游泳池,四周有一排一排的带垫席躺椅,顾客们只需花上五十元美金,就可以到这里来晒太阳。穿着白茄克的侍者,正穿梭在椅子中间,把椅子排直,并摆正垫席和扫掉香烟蒂。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和大海中游客更多。他们有的在那里游泳,有的躺在阳伞下的沙滩上。 邦德在房间衣橱中发现了一张帐单,上面写明这套房的房钱为二百美金一天。 邦德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用他一年的全部薪水来付房钱,他只能在这里住上三个星期。邦德开心笑起来。他走回卧室,拿起电话,为他自己要了一客美味、昂贵的早餐,一条香烟和一份晨报。等他刮完胡子,洗好脸,用冰冷的水冲了一次淋浴,穿好衣服后,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他走进起居间,看见一个身着华美的金色制服的待者正在把他的早餐放在窗前的桌上。 邦德浏览了一下《迈阿密先驱报》,头版上刊载着两条新闻,一:前一天美国一颗洲际弹道飞弹在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失败的消息,二:海厄利亚的赛马场上发生骚乱。邦德把报纸丢在地下,坐到椅子上慢慢地吃早饭,心中思索着杜邦先生和金手指的事。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在他看来,杜邦先生聪明、机警,并不是一个十分糟糕的牌手。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金手指就一定是个骗子。假如金手指在打牌时的确玩弄骗术,而他又不是个缺钱的人,那么只能说欺骗是他人生的策略。他定是以更大的规模、更高明的骗术才使自己发了大财。 邦德对大骗子总是感兴趣的。他希望早点看见金手指,也计划着如何揭穿金手指那种不动声色而又非常神秘的诈骗杜邦先生的鬼把戏。这一天,将是一个最有挑战意义的日子。邦德懒洋洋地等待着它的开始。 他和杜邦先生约好上午十点钟在花园里碰头。他们事先说好,邦德将扮作股票经纪人,刚从纽约乘飞机到这儿,试图把一个英国人在加拿大所拥有的天然气公司的大宗股票出售给杜邦先生。这件事情得说成是非常机密的,这样金手指将不会刨根问底向邦德询问详细的情形。但是象股票、天然气、加拿大这些词汇,邦德必须记住。会面后,他们将一同前往俱乐部的屋顶上。 他们两人将在那儿摆开牌局。他们打牌时,邦德则坐在一旁观战或看看报纸。 吃午饭之后,邦德和杜邦先生将要讨论他们的“生意”,下午再照常打牌。 商量计划时,杜邦先生曾经问到,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他安排。邦德希望知道金手指先生所住套房的房间号并索取一柄可以打开他房门的钥匙。 他解释说,如果金手指果真是专门打牌行骗之人,或者甚至是一个职业骗子,他通常会带着行骗的工具,如有记号或括削过的牌等等。 杜邦先生答应在花园中会面时,把钥匙交给邦德,因为这种东西他从经理那里拿到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早餐后,邦德轻松地站在窗前眺望大海。他并没有把眼前这件事情看成是一件紧张的工作。他想干也只是因为他有兴趣,觉得好玩。他正需要这种轻松愉快的工作来调整在墨西哥之后的心情。 九点半钟,邦德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漫步,以探查旅馆的布局,结果还是迷了路,找不到电梯。恰好遇见了一个女仆,向她询问到道路,由电梯下了楼。饭店外面人流不多,他穿过一道走廊、一家咖啡店、一家酒吧、一家儿童俱乐部和一家夜总会。 然后,照预定计划进入花园。杜邦先生穿着一套高级的“沙滩服装”,已经在这儿等候并把金手指套房的钥匙交给了他。他们一同闲逛到海滨俱乐部,走上两段短短的楼梯,来到了俱乐部的屋顶上。邦德一见到金手指先生,大吃了一惊。屋顶一边的角落里,恰好在旅馆楼檐下面,一个人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张蒸汽椅上,两只脚高高翘着。他全身好像没穿衣服,只是腰间系着一条泳裤。他戴着太阳镜,下颚下面,有一副洋铁皮做的似机翼的东西围在他的脖子周围,伸展到肩膀以外,两头再向上翘起。 邦德说:“他脖子围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没有看见过这种东西吗?”杜邦先生惊异地说,“这是一种日光浴辅助装置。洋铁皮经过抛光,能把阳光反射到下颚下面和耳朵背后,而那些地方通常是晒不到太阳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是 次见识。”邦德说。他们走到离那人不远的地方,杜邦先生愉快地大喊:“嗨!先生!”邦德吃了一惊,杜邦先生声音似乎太高太尖了。 金手指先生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杜邦先生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说:“他的耳朵很聋。”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人身边。杜邦先生再度提高了嗓子向他打招呼。金手指先生连忙坐起来,取下墨镜。“你好,先生。”说着,他把洋铁皮玩意儿从脖子上取下,小心地把它放在旁边的地上,吃力地站起来,并以怀疑的神情看着邦德。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是从纽约来的一个朋友,你们英国人。他到迈阿密来和我谈一笔生意。”金手指先生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邦特先生。” 邦德和他握了握手。这只手又硬又干燥,只稍微轻轻地握一下就缩了回去。金手指先生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呆呆地看着邦德。他的目光深邃,好象透过面孔,搜索着邦德在想什么。接着,他眼皮垂下,象照相机的快门一样,拍了一张照片,把它归入他的“档案系统”中。“这么看来,今天咱们不能打牌了。”他声音平淡,面上毫无表情,听起来好象是在陈述自己意见,而不是在询问。 “不打牌,你这是什么意思?”杜邦先生高声地大叫起来。“你以为你赢了我的钱就算了吗?不把钱赢回来,我就没脸面离开这个讨厌的旅馆。” 杜邦先生说着吃吃地笑着,“我已经让山姆布置牌桌了,我这位朋友说,他对于这种牌不大懂,他愿意在旁边学学。詹姆斯,对吗?”他转身向着邦德,“你就在这儿看看报纸,晒晒太阳好吗?” “我就在这儿休息一下,”邦德说,“这段时间我在外面旅行得太多了。” 金手指先生的目光再度审视着邦德,又一次垂下眼皮,“我得去把衣服穿好。 今天下午,我本来和艾蒙先生约定,到波卡拉顿去。艾蒙先生要教我打高尔夫球。 不过,打牌在我的嗜好之首。打高尔夫球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说着又看了看邦德,“邦德先生,你会打高尔夫球吗?”邦德提高嗓子说: “我在我们英国时,偶尔也打一场。”“你在什么地方打球?” “猎人谷。” “啊,那是个不错的地方。最近我参加了皇家圣马麦克斯俱乐部。它就在圣维契,离我的一家公司很近。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我在那儿打过球。” “你打几穴?”“九穴。” “这真是巧合。我也是打九穴,改天我们去打一场。”金手指先生弯下腰拾起他的洋铁皮机翼。他对杜邦先生说:“五分钟之内,我会回来和你打牌。”说完他朝着楼梯慢慢地走去。 邦德觉得颇为有趣。虽然只和这位先生见了一面,他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了。这个大亨当然不会把邦德放在眼里,不过,既然他插入了他的生活,他自然要对邦德进行各种推测。 杜邦先生对一个身穿白上装的侍者吩咐了几句。另外两个侍者抬来了一张牌桌。 邦德走到围绕着屋顶的栏杆边上,俯视着下面的花园,心中却一直在思索着金手指先生。 一见面这个人就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少有的处世淡泊之人。他不慌不忙,言词简短,表情冷淡。好像不愿浪费任何精力。然而,就在这个不爱动的人身上,隐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当金手指站起来时,邦德特别注意到,他的身体每一部分都不成比例。 他身材矮小,还没有五英尺高,身躯宽厚,两脚又粗又短,没有一点腰身。 从肩部到腿部,几乎是垂直的,很象一个汽 。而在这般身体上,安置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圆滚滚的大脑袋。他的躯体的各个部分就好象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取下来拼凑在一起的一样,不成比例,极不协调。邦德心想,也许正是为了隐藏这种丑陋的体态,金手指才这么崇拜日光浴,用晒黑的皮肤将其掩盖。没有这层红褐色的伪装,他苍白的身体更是难看。他水手式红头发下面的脸和他的身体一样令人吃惊。 虽然他的脸并不那么丑陋,圆得有如月亮,可就是没有光泽。前额又高又大,稀疏的淡茶色眉毛,笔直地横在蓝色的大眼睛上方。他的睫毛呈灰色,鼻子肥大呈钩状,颧骨突出,两颊肌肉发达。 他的嘴唇又薄又直。下巴厚实,泛出红红的光彩。 邦德心里想,这是张思想家或者科学家的相貌。在这张脸上,可以看出残忍,放荡,冷静,顽强的特性,是一种奇异的结合。邦德还能猜想出别的什么?他向来不喜欢矮子。这种人从儿童时期到长大成人,一直怀着一种自卑感。他们一生都在努力奋斗,争取出人头地,超过曾经在孩提时期朝笑过他们的那些人。拿破仑是矮子,希特勒亦然。就是这些矮子,给世界带来了动乱和灾难。而红头发、古怪相貌和畸形矮子的结合很可能拼凑成一种可怕的、与众不同的人。在这古怪的身体中压抑着巨大的能量,就好像是台发电机。如果有人把一个电灯泡安置在他的口里,一定会闪闪发光。想到这里,邦德不禁笑起来。这个能量如果释放,金手指会用它来追求什么?金钱?肉欲?权力?还是三者都要兼顾? 他有什么样的历史?今天他的样子像是一个英国人,但他究竟是什么血统?他不是一个犹太人,虽然他身上可能有犹太人的血液。也不是一个拉丁美洲人或者那更南边什么地方的人。也不是一个斯拉夫人。也许是一个德国人。不,是一个波罗的海人!他一定是从那个地区迁移过来的,拿骚从前是波罗的海地区的一个省。也可能是从俄国逃离出来的。他必定获得了什么警告,或者,他们的父母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让他及时逃出俄国。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样努力奋斗,排除困难,成了世界上的 富翁之一呢?邦德相信有一天,这些事实真相总会大白,那将是十分有趣的。不过他在目前所要做的事情,是去发现他在打牌方面如何玩弄骗局。 这时,金手指穿过屋顶平台,向着牌桌走过来。杜邦先生对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金手指身穿一套非常合身的深蓝色的衣服和一件敞开领口的白衬衫。这套服装使他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不过,他那个褐色的足球似的大脑袋却无法进行装饰,只是在左耳上戴上了颜色鲜明的助听器。 杜邦先生背对着饭店的大楼坐着。金手指坐在他对面,杜邦先生开始洗牌。他把牌分成两迭,自己留了一迭,把另外一迭牌推到金手指面前。他洗完一遍在牌上拍了一下,表示牌已经洗好。然后,由金手指进行分牌。 邦德慢慢地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杜邦先生身边。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然后,他把报纸一扬,装作在看一则体育消息,而眼光却观看金手指分牌。 出乎邦德的预料,金手指在分牌时没有作弊现象,他迅速而熟练地发牌,三根指头沿牌的长边卷曲着,食指则放在牌上部的短边。他既没有戴什么戒指来刺戳牌,也没有用胶布缠在手指上以便在牌上做记号。杜邦先生转向着邦德,解释道:“发出的十五张牌中,你可抽两张,打出一张。而在其他方面,完全按照俱乐部的规则。 不能随意算分,象用红色三点牌来算作一、三、五、八,或用欧洲大陆的打法算分都是不行的。” 杜邦先生说着把他的牌摸起来。邦德注意到,他理牌十分熟练,并不依照牌上的大小从左而右地排列,也不把得到的百搭牌压住。那样的分牌法,其对手很容易猜出他的牌。杜邦先生是把好牌集中在中央,而将单张牌和零碎配合的牌放在好牌的两边。 牌局开始了,杜邦先生 个抓牌。他抽到了两张相当不错的百搭牌。 但他不动声色,漫不经意地打出不好的牌。他只需要再摸两张好牌,就可以完全得胜了,不过,这也是碰运气的事。再抽两张牌可能会使你凑成你所需要的牌,但也可能使你获得两张更糟糕的无用牌。金手指不慌不忙看着自己的牌,态度非常从容,动作慢得使人着急。他每次摸起牌后,在把牌打出以前,总是慢吞吞地把他手里的牌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三次摸牌后,杜邦先生手上的牌已经大为改善,现在,他所需要的牌还差一张,就可以成牌,而击败自己的对手。金手指好象知道他所处的危险一样,他叫了五十分,然后用三张百搭和四个五点组成了一副卡纳斯塔。手上只剩了四张牌。在其它任何情况下,这都是一盘非常糟糕的牌。金手指明白这点,他为了获得了四百分,放弃了一百多分。在第二次摸牌后,杜邦先生抓了一手好牌,但金手指及时脱逃,使他的胜利受挫。结果,杜邦先生反胜为败了。 “天呀!这一次我几乎赢了你。”杜邦先生愤怒地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该及时脱身的?” 金手指冷冷地回答:“直觉。”他算了下他获得的分数,报分后将其纪录下来,等待着杜邦先生记点和洗牌,然后,他一边切牌,一边感兴趣地瞧着邦德。 “邦特先生,你要在这儿耽搁很久吗?” 邦德微笑着说。“我叫邦德,邦——德,不是邦特,我不会停留很久,今天晚上,我必须赶回纽约。” “真可惜。”金手指舐着嘴唇,表示惋惜。他转过身来,又继续和杜邦先生打牌。邦德把报纸拾起来,装作在读足球消息,而事实上却在倾听牌局上的动静。这一盘金手指又赢了。第三盘,第四盘,还是他赢。他终于大获全胜。他们的差分,总计一千五百分。这意味着金手指又赢了一千五百元美金。 “再打一局!”这是杜邦先生忧郁的声音。 邦德把手上的报纸放下。“他时常赢你吗?” “何止时常!”杜邦先生哼着鼻音说,“每次都是他赢。”他们又开始分牌。 这次由金手指发牌。 邦德问:“你们可不可以换一下坐位?我发现,换换位子,手气会变的。 也许输家可能变成赢家。” 金手指停止了分牌。他严肃地看着邦德,“邦德先生,非常不幸,那是不可能的,否则,我就不打牌了。我患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毛病——空旷恐惧症,害怕面对空旷的地方。我不能忍受那宽广的地平线。我必须得面向饭店坐。”说着,他又继续分牌。 “啊,非常抱歉,”邦德语调既严肃又充满了兴趣,“这是一种少见的疾病,我没有听说过。寂闭恐惧症我倒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它的病因。金手指先生,你这种毛病怎么引起的?” 金手指把他的牌摸起来开始整理。他平静的说:“这点我也不知道。” 邦德站起身来。“我想,我坐累了,想走动一下,去看看那边的游泳池。” 杜邦先生高兴地说:“随你的便好了,詹姆斯,轻松一下吧。吃过午饭之后,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讨论业务。我看看这一回是否能战胜我的朋友金手指。一会儿见。” 金手指仍低头看着他的牌。邦德走到屋顶另一端的栏杆边,俯瞰着下面的游泳池。游泳池边那些蒸汽椅上躺着许多人。他们那淡红、褐色和雪白的肌肤交叉地呈现着。一股浓烈的日光浴防晒油的气味飘到了邦德的鼻孔里。 游泳池里有一些儿童和青年。一个职业的跳水者或许是个游泳教练站在一个高高的跳水台上。他踮起脚尖,平衡着身体,在跳板弹跳了两下,便向下俯冲下去。 他两臂伸开,身体平滑地射向游泳池。入水时只在池中溅起短暂的浪花。不一会儿这个跳水的人又在水面上浮现了。他稚气地甩甩头,池边响起了一阵喝采。 这个人慢慢地在游泳池中踩水,他的头上下浮动,肩膀缓缓地移动。邦德心想:祝你好运!你这种令人羡慕的情形,至多只能再维持五、六年。高台跳水是干不长的。脑袋频繁受到冲击,如同滑雪跳跃一样对身体也有很大的影响。高台跳水和滑雪跳跃运动员往往都干不长。想到这里,邦德暗暗叫道:“抓住赚钱的机会吧! 趁你的头发仍旧是金黄时,快去拍电影吧!” 邦德回头观看,眺望着那两个在饭店楼檐下边打牌的两个人。金手指这么喜欢面对旅馆,这是不是他希望杜邦先生的背部对着这幢建筑物?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金手指所住的套房是多少号?号,夏威夷号套房,邦德在顶上一层,1号,在饭店不同楼层的相同位置。那么金手指的套房,就直接位于邦德的套房的下面。 那儿是二楼,离下面的牌桌只有二十码。邦德数了一下楼房的窗户,心中揣度着金手指的套房的位置,仔细观察它的正面。 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空无一物的阳台,阳台通室内的门是打开着,里面黑漆一片,没有一点光。邦德估量着距离和角度,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狡猾的金手指先生! 第四章金屋藏娇 午餐吃得不错。有传统的虾子鸡尾酒,当地的甲鱼连同一小纸杯酒石酱油,大块的烤牛肉,还有凤梨。午餐后,在这天下午三点钟和金手指重聚以前,是午睡的时间。 杜邦先生在上午又输掉了一万多元美金,他证实了金手指有一个女秘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她从不离开他套房,可能只是一个歌剧院的舞女。” 他微笑着说,“怎么样?你注意到什么了吗?”邦德冷冷地说:“现在说不上。 今天下午我想不去看你们打牌了。就说我倦于看牌,想到大街上去转转。”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我的看法正确的话,到时候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你千万不要感到惊奇。如果金手指行为反常你只管静静地坐着观看,我现在不敢断定会出任何事情,不过我觉得我已经猜出了他的秘密。也许,我可能是错误的。” 杜邦先生很高兴地说:“老兄,干得不错!”他热情洋溢地说,“我等待着看见那个杂种原形毕露,这个该死的东西!” 邦德乘电梯上楼,到达他的房间,把他的手提皮箱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架照相机,一张曝光表,一个滤光器和一个闪光灯罩。他走到阳台上,看了一下太阳,估计下午三点半它在什么位置,然后走回到起居室。通阳台的门仍然是打开着。他站在阳台门口,拍了一张照片,看看他调整的光圈的速度是否合适。然后,他转过一张底片,把这架照相机放下。 邦德又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圣经故事精选》,把封皮打开,抽出一把 。他把 皮套挂在身体左倾,练习拔了一两次枪。然后满意地笑了。 他仔细地观察自己房间的构造,认定他的房间和楼下金手指先生房间的构造是一样的。他预想着当他走进那个套房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搬了一把安乐椅,放在阳台门前面,坐在那儿,点燃一支香烟。他一面抽烟,一面凝望着大海,心中思索着怎样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场面。 三点十五分,邦德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仔细地向下观看。在绿色广场那边屋顶上打牌的两个人,从楼上望下去,显得很小。他回到房间里,校对了曝光表,光线是一样的。 他穿上一套深蓝色的热带绒线衣,整理一下领带,把照相机挂在胸前。 然后,他又环视一下房间,走出房间,沿着走廊,向电梯走去。他乘电梯来到二楼。第二层楼的构造和第十二层是相同的。号房间就在他所设想的地方。这时,附近没有一个人。他把钥匙拿出来,轻轻地把门打开,走进去之后,又轻轻地把它关上。 小小的客厅的衣架钩上挂着一件雨衣,一件轻便的骆驼毛上装和一顶浅灰色的汉堡帽。从服装的大小,邦德可以断定是金手指的。邦德把照相机摘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上,然后轻轻地推了下通往卧室的门。这扇门没有锁,邦德轻轻地把它推开。 门刚刚推开一半,屋里传出一个女子低声说英语的声音。“摸到五和四,打出四,还剩红桃K,九、七等单张,” 邦德悄悄地溜进房间。 一张台子上迭放了两个坐垫,上面坐着一个女郎。阳台的门打开着,台子离门口大约一码远,她需要两个坐垫来增加她的高度。这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这个女郎除了穿着黑色的乳罩和黑色的丝三角裤外,基本是赤裸的。 她疲乏地摇动她的大腿,一面向往张望,一面在搽指甲。她涂一下,又把手缩回来,放在嘴唇附近,对着指甲吹气。 在离她眼睛几寸远的地方,是一架用三个脚架支起来的高倍双目望远镜。这具三脚架的脚,穿过她黝黑的双腿之间,竖在地上。望远镜下面,有一架麦克风。麦克风上的电线,通向台子下面一个盒状物,这个盒状物如轻便的留声机大小,从这儿又有些电线联接到一架室内天线。天线靠在墙边的边架上。 当她倾身向前,用眼睛去看望远镜时,她的三角裤绷得紧紧的。“又摸到一张白搭和一张红桃K了。可以用一张百搭配合K,把七打出。”在她聚精会神之际,邦德迅速地走过去,几乎就站在她的后面。她身后有一把椅子。 他站了上去。从椅子上,他可以把全部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邦德调整了相机的位置,尽量把一切全收入取景器中。现在取景器中有这个女郎的头部,望远镜的边缘,麦克风,还有,在二十码下面,牌桌上的两个人。杜邦先生的一只手拿着牌,放在面前。这一切全都在一条线上。邦德可以看清楚牌的红点和黑点。 他按下照相机的按钮。 闪光灯突然一闪,快门“咔嚓”一声,吓得女郎发出一声尖叫。她连忙回转身来。 邦德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走下来。“下午好!” “你是什么人?你想要做什么?”女郎一下子用手捂住嘴,眼睛充满恐惧地盯着邦德。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我名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邦德把照相机小心地放在椅子上,向这个女郎走去。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姑娘,长长的金色头发披在肩膀上,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皮肤黝黑,嘴唇宽厚,笑起来一定很可爱。 她站到地上,慢慢地把手从嘴边移开。她身材修长,大概有五英尺十英寸高,手臂和大腿都很结实,估计她是个游泳健将。在那黑色的丝质乳罩中乳房高高突起。 恐惧的神色从她的眼睛里渐渐地消失了。她低声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会 你,只想和金手指开个玩笑。你看来比较善良。请你让我到望远镜上看一下!”邦德站在这个女郎刚才的位置上,用望远镜向外观望。 牌局还在继续。金手指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通讯联系已经出了问题。“如果没有收到信号,他会怎么办?他会停止和杜邦先生打牌吗?”她迟疑地说:“有时候当一个插头拉脱或我有什么事时,也停过一段时间。他只是等待着,直到我这儿情况正常了,他再继续打牌。”邦德对她微笑着说,“那么,让我使他着急一会儿。现在,我们抽支烟,轻松一下。”他拿出香烟,给了女郎一支。“现在正是继续搽指甲油的时候。” 她的嘴唇闪现出一个微笑,“你进来有多久了?简直把我吓坏了。”“没有多久。让你受惊,深感抱歉。但金手指已经使可怜的杜邦先生受惊一星期了。” “是的,”她疑惑地说。“也许这样做有些缺德,不过,杜邦先生他非常有钱。对吗?” “不错,我不应该为杜邦先生牺牲午睡时间。无论如何,金手指自己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他为什么还这样做?” 她脸上现出一些光彩。“这点我知道。我也不能理解。他有一种捞钱的怪癖,一天不捞都难受。我曾经问他这是什么缘故。他只是说,有钱不赚的人,是个傻瓜。 他总是挖空心思地创造各种捞钱的办法。”她把香烟对着望远镜挥动了一下说,“当他叫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冒这种险,他只是说,有没有危险是不重要的,关键是怎么想出来赚钱的机会。 邦德说:“啊,算他走运,幸亏我并不是平克顿的侦探,也不是迈阿密警察局的警察。” 女郎耸耸肩,“啊,这他才不在乎呢。他可以向你行贿,他能够收买任何人。 没有谁能够抗拒黄金的诱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乎地说:“除非他直接出海关,否则他总是随身携带着价值一百万美元的黄金。过海关时,他系上一根腰带。腰带里装满了金币,要不就是用薄薄的金片,塞在他那些手提皮箱的底部和旁边。这些箱子是真资格的牛皮包黄金手提箱。” “那它们一定有一吨重。” “他总是乘汽车旅行,这辆汽车装了特殊的弹簧。他的司机是个彪形大汉,他能扛动这些箱子。其他的人,谁也不能碰他的东西。”“他为什么总是把许多黄金携带身边?” “是为了应付各种关系吧。他知道黄金将会买到他所需要的一切。这些黄金都是24K的成金。总之,他喜爱黄金,好象人们喜欢珠宝、邮票或……” 她微笑着。“女人一样。” 邦德也报以微笑,“他爱你吗?” 她脸红了,愤慨地说:“自然不爱。”随后较平静地说:“当然,不管你怎么想,事实上,他真的不喜爱我。我的意思是说,他喜欢人们认为我们相爱。你知道,他并不讨人喜欢,他这么做,我认为是一个虚荣心的问题。” “我明白。那么,你是他的秘书?” “伴侣,”她矫正他的话,“我不会打字,或做其他的工作。”她突然把她的手举起来,放在她嘴唇上。“啊,可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你! 你不会告诉他,对不对?他将会开除我。”她的眼睛流露出惊慌的样子,“我可说不准他会怎么对待我。真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不过,这对于你的生活有多大的意义?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尖刻地说:“一星期一千镑,还有这一切,”她对着房间里挥挥手,“这些东西都不会自己从树上长出来。不过,当等我把钱攒够了,我会离去。” 邦德怀疑金手指是否会让她走,因为她了解的事情太多了。他瞧着她那美丽的面貌,绝妙、自然的身体。她也许没有考虑过,为了他的钱,她受到这个人的极度折磨。 女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笑了笑,困惑地说:“我想我穿这样的衣服和你说话太不体面了。我可以去穿件衣服吗?” 邦德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不管怎样,一星期付她一千镑的人,并不是他。 他快活地说:“你这个样子不错,和在游泳池那边许多人一样,我觉得很体面。 你还是呆在这儿吧。”他伸伸腰,现在,该给下面的金手指一点刺激才对。 邦德不断地瞥视着下面,牌局似乎仍在正常地进行。邦德又弯腰看看望远镜。 杜邦先生已经完全变成为另外一个人了。他那淡红色的脸上容光焕发。 在邦德观看时,他摸了一手好牌,摆在桌上。邦德把望远镜调高了半英寸。 金手指红褐色脸上出现沮丧的神情,正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以把自己劣势扳回来。邦德看见他举起一只手去摸助听器,把耳机往耳孔中塞紧,等待着接收新的消息。 邦德退回身来,“多么精巧的小玩意,”他问道,“他告诉你怎样发报吗?” “他对我讲过的,不过,我记不清楚了。”她把她的眉毛耸起来。“什么东西,它好象是什么兆……?” “兆波,可能。不过,我感到奇怪,因为这个波段很容易听到出租汽车公司和警察局的通讯。它一定有更强的扩大器。”邦德微笑着,“好了,现在,一切都安置好了吗?该给他摊牌了。” 她突然走过去,把一只手放在他袖口上。在她的中指上戴有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两只金手紧捧着一颗金心的图案。她一面流泪,一面说:“你必须这么做吗?你不能饶了他吗?我不知道他将会怎么处置我!请你……”她迟疑着,满脸通红,“我喜欢你,我已经有很久时间没有看见象你这样的男子汉了。你再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好不好?”她往地上看了看,“如果你能饶过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邦德微笑着,把女郎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很抱歉,我是别人出钱来做这件事的,这件事我必须做,再说……”他的声音放低了,“我自己也想干这件事,也该让金手指接受一点教训了,准备好了吗?”他没有等她回答,就低头看了看望远镜。镜头仍旧对准着金手指。邦德清了清嗓子。 仔细地观看着他的面孔。他的手摸到麦克风,把开关打开。 助听器中一定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响声,但金手指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不过,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向着天空,然后,又望着地下,好象在祷告一样。 邦德以一种轻轻的,威胁语气对着麦克风说:“金手指,现在你听我说。” 他停了一下,金手指并没有现出颤抖的样子,他把头低了一点,好象在倾听。 仍专心地看着他的牌,双手把牌握得紧紧的。“现在是詹姆斯·邦德在说话。 记得我吗?牌局已经打完了,该付钱了。我已经拍摄了一张照片。全部的把戏都纳入镜头。金发女郎、望远镜、麦克风和你以及你的助听器。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这张照片将不会送到美国联邦调查局或英国伦敦警察厅,如果你了解这话的意义,点点头。” 金手指的脸部仍旧不动声色。他那圆形的头向前低下来,然后又抬起来。 “把你的牌摊开,放在桌上。” 金手指的两手放下去,随即张开,手上的牌滑离了手指,落在桌上。“把你的支票簿拿出来,开一张兑付五万元美金的支票。这笔钱包括:你从杜邦先生那里骗取的三万五千元,一万元是我的工作报酬,另外五千元用来补偿杜邦先生和你打牌所耗费的宝贵时间。”邦德看了看,发现他的命令都已执行。他又向杜邦先生看了一下,杜邦先生这时正靠在椅子背上,喘息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手指先生慢慢地把一张支票撕下来,然后在它的背面签名。“好,现在请你按我下面的要求记下来,不许记错。今晚在纽约的白色彗星饭店中替我定一套房间。房间里要放一瓶冰镇的葡萄香槟酒和大量的鱼子酱三明治,要 的鱼子酱。不许和我捣蛋,不许玩弄小聪明。如果明天我没有完好无恙地在纽约出现,那么这张照片将会连同一份详细的报告由邮局寄出,供有关方面拆阅和采取行动。如果你听懂了这些话,点点头。” 金手指那大圆头慢慢地低下去,又抬起来。在那高高的没有皱纹的前额上渗出了汗珠。 “好,请把那张支票交给杜邦先生,对他说:‘我非常抱歉,因为我欺骗你。’然后,你可以走了。” 邦德看见他的手伸过桌面,把支票放在杜邦先生面前。他的口张开来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睛是沉静的,呆滞的。他好象感到轻松多了。只不过是钱的问题,又一次他出钱消灾了。 “金手指,等一等,还有事情要你办。”邦德打量了这个女郎。她莫明其妙地瞧着他,一副可怜兮兮、惊恐不安的样子。不过,她的神情中也表露出顺从和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 “姬儿·玛斯托顿。” 金手指这时已经站起来,正在转身,邦德厉声地说:“站住!”金手指跨了半步又停了下来。他对阳台上瞧着。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和邦德 次看见他时一样,瞪瞪地凝视着,似乎要穿透望远镜,直刺邦德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在说:邦德先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干的好事。 邦德轻声地说:“我差点忘记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带一个人质去纽约。 这个人质就是玛斯托顿小姐。噢,对了,我定的那个房间要有间客厅。说话完毕。” 第五章夜间值班 一星期以后,邦德站在伦敦摄政公园内一幢高大建筑物七楼的窗子边上。这是英国情报局的办公大厦。窗子是开着的,他站在这儿眺望着已经进入梦乡的伦敦。 一轮皓月挂在天空,朵朵云彩从它身边而过。伦敦的大本钟响了三下,黑暗的房间里电话铃响了。 邦德连忙转过身来,走向屋中间的办公桌,打开台灯,灯光从绿色的灯罩中倾射出来。他从电话机上拿起黑色的话筒来。 他说:“这里是值班军官办公室。”“先生,香港工作站来电话。” “把电话接过来。” 话筒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回声。香港的无线通讯总是不好,总有这么多杂音。难道中国上空总是有太阳黑子吗?一个单调的声音在问:“宇宙出口公司吗?” “是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香港的电话已接通。请你说吧。”邦德不耐烦地说: “请把线路调整清楚。” 那个单调的声音说:“好了,线已接通,请说吧。” “喂!喂!宇宙出口公司吗?”香港方面的人说。 “是的。”邦德回答。 “我是狄克逊。你听得清楚吗?” “听得清楚。” “那封关于装载货物的电报是我发的。还有芒果、水果,你知道吗?” “知道了。“邦德看了一下记录。香港方面要求运一些水雷去炸掉三艘共产党国家的间谍机帆船。这三艘机帆船把澳门作为基地,阻截英国货船,并上船搜索从中国逃出来的难民。 “必须在十日前付款。” 这就是表示:这三艘机帆船,估计在10日前会开走。即使不走,船上的火力会增加一倍,或者会采取一些其他的紧急措施。邦德扼要地回答:“照办。” “谢谢,再见。” “再见。”邦德挂断了电话。他又从桌上一架绿色电话上拿起听筒,拨通了Q分局的电话,和那里的值班军官通了话。这件事不成问题。早晨有一架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大不列颠号客机起飞,分局将会负责把装水雷的箱子运上飞机。 邦德坐下来,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他想起了在香港码头边那间空调不灵的小办公室,似乎看见了第号情报员白衬衫上的汗迹。那个情报员和他很熟,就是刚才自称为狄克逊的那个人。现在,号情报员可能在和他的副手谈话:“事情谈妥了。伦敦方面说可以办到,我们只要再仔细检查一下日程表就行了。” 邦德咧嘴微笑着。他们那些人做这种事比他厉害,他可不愿意和当地人对抗。 那儿间谍也太多了。香港工作站可能正在捅一个大马蜂窝。不过,局长决定,应该让反对党看一下,香港的情报组织并没有完全垮台。 三天以前,当局长 次告诉他,已经轮到他值夜班时,邦德很不高兴。 他曾提出种种理由来推托:关于各工作站的例行工作,他知道得不够多。他在00组已经干了六年。本来是很熟的工作站的工作,现在已经全部忘记了。 这种工作交给他,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你马上会习惯各种情况的。”局长毫不同情地说:“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还有值班组的同事,或办公室主任,要不就直接找我。”局长目光锐利地看着邦德,“,事实上,前几天我曾经和财务部门的人争论过。他们的联络官员认为00部门的人员编制是多余的,说这种工作已不合时宜了。我没有和他们争辩。”局长接着温和地说,“我只是告诉他,他错了。 (邦德可以想象到那种场面。)不过,你现在回到了伦敦,担负一些额外的工作,对你是没有害处的。你要振作精神,不要泄气。”邦德对于这番话并不介意。这一个星期已经过了一半。到目前为止,他只不过了解了一些常识问题,或者,把例行的事务转交给有关的部门。现在,他有点喜欢这个宁静的房间,在这里他可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偶尔还可以见到局内餐饮部的一个美丽女郎把咖啡和三明治送来。 个晚上,有个女郎来替他送茶。邦德严肃地瞧着她:“我不喝茶,我讨厌这种东西。这简直是泥浆,而且大英帝国的衰落,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好姑娘,替我送杯咖啡来。” 这个女郎吃吃直笑,连忙跑回餐饮部,到处传播邦德所说的话。从那以后,他每次都喝咖啡。“一杯泥浆”的说法也传遍了这幢大厦。邦德喜欢这种漫长的值夜工作,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有时间来实行一项计划:编写一本徒手格斗手册。这项计划他已经构想了一年多。他连书名都已经想好了:《适者生存》,它是情报工作策略和方法条列丛书之一。 邦德并没有把这项计划告诉任何人。不过,他希望,如果他完成了这项著作,局长将会同意把它增加到情报教材中去,因为书里有篇幅专门论述情报工作的诡计和技巧。 邦德从档案室借来了一些 的教本和一些必要的翻译著作。这些书大多数是从敌人的特工人员或组织方面缴获来的,有些则是由兄弟组织,如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法国情报处赠送的。现在邦德面前放着一本译著。它的书名很简单:《防卫》,是苏联报复与暗杀组织——锄奸团,发给它的特工人员阅读的。 那天晚上,他已经看到了这本手册的第二章《擒拿术》。今天,他要继续看,用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完了平常动作如手腕擒拿、手臂擒拿、头部擒拿部分。 半个小时之后,邦德把这本手册推开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子边向外面眺望。 俄国人的那种枯燥无味的文章,简直令人厌恶。过分的强硬会引起不必要的报复。 十天以前在迈阿密,邦德不是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他当时处理有什么不对吗?他现在是不是变得软弱,还是因为太疲惫了? 邦德站了一会儿,观看着月亮在云堆里奔驰,然后,他耸耸肩,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判定:自己就如治疗精神病的医生对其他病人的精神错乱感到不耐烦一样,他对于各种暴力的行为,已经感到厌倦了。邦德继续阅读他那不喜爱的文章。上面写着“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下唇,通常也可以处理吃醉了酒的女人。然后用力拉扭,可将这个女人带走。” 邦德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好一个“拇指和食指”的猥亵敏感!邦德点燃一支香烟,凝视着台灯的灯丝,想着其他的事情,他希望这时能传来一个信号,或者电话铃响起来。如果局长到得早的话,再过五小时即在九点钟以前,他有东西值班主任或向局长报告。 他心头总是萦绕着某件事情。这件事情他曾打算有时间时要进行查实,可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噢,对了,“食指”——金手指,他要看看档案室有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 邦德把绿色电话拿起来,拨通了档案室。 “先生,不必再打电话来,我查到后会打电话给你的。”档案室值班人回答。 邦德放下了电话。 在火车上,那是一次奇异的旅行。他们一起吃了三明治,喝了香槟酒。 然后,在内燃机隆隆前进的韵律中,他们在狭窄车房里久久而缓慢地调情。 那个女郎似乎在肉欲上感到饥渴。她在晚上两次弄醒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抚摸着他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第二天,她又两次把窗帘拉下来,以遮蔽明亮的光线,用手抱着他,说:“詹姆斯,爱我吧。”就好象个小孩子在要一块糖一样。 甚至在现在,邦德似乎还可以听到车上悦耳的铃声、车头传来的响亮汽笛声和车站上那种单调的喧哗声。那时、他们躺在铺上,等待着情欲的轮子开始奔驰。 姬尔·玛斯托顿曾说:金手指对于自己的失败并不介意。他叫她告诉邦德,在一个星期之内,他将会回到英国去,很愿意在那里和他打一场高尔夫球。没有别的,没有恐吓,没有谴责。他说他希望姬尔乘第二班火车回迈阿密。邦德劝她别再回去,可她说她并不怕金手指,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况且,那也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 杜邦先生对邦德十分感谢,把那一万元美金报酬塞到他手中。邦德收下后,决定将这笔钱送给姬尔。“我不需要这笔钱,”邦德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但是你可用它来应付急需,以备万一。何况,如果你离开金手指,也需要钱。如果这是万元,就更好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昨天晚上的今天。” 邦德把她带到火车站,在她嘴唇轻轻地吻了两下,然后离开了。这不是爱情。 当他乘的出租汽车离开宾夕法尼亚车站时,邦德想起了一句话:“有些爱是一团烈火,有些爱是斑斑铁锈,不过,最美妙, 尚的爱是情欲。” 彼此都没有遣憾。他们犯下了什么罪吗?如果犯了,它究竟是哪一种?不贞洁的罪?邦德独自笑了起来。一位圣人奥古斯丁曾经说过:“啊,上帝,把贞洁给我吧。不, 不要给我!”绿色的电话机响了。“先生,有三个叫作金手指的人。 不过,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剩下一个是俄国人,住在日内瓦。 他在那儿开了个理发店,当他替顾客理发时,他把情报悄悄地放进顾客上装的口袋中,他在斯大林格勒失去一条腿。先生,还要什么吗?关于他,还有更多的资料。”“谢谢,不用费神了,这个金手指不是我所要找的那个人。” “先生,我们可以在早晨和刑事调查部档案室联系一下。你有他的照片吗?” 邦德想起了他照的那张底片。本想去把它放大,但他嫌麻烦。把相貌描下来,也许会更快一些。“投影析象仪室有空吗?”“先生,有空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效劳。” “谢谢,我马上就来。” 邦德告诉总机,通知各部门负责人知晓他的去向,然后走出办公室,搭乘电梯下楼到达在一楼的档案室。 夜间,这幢大厦总是异常寂静。在这种寂静之中,夹杂着机械声和轻柔响声。 一间房中传出打字机噼啪响声,另一间房中传出无线电收报机急剧的跳动声。此外,还有通风系统发出嗡嗡的声音。这种情形使你感到,好象是在一艘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舰上。 档案室的值班军官已经到了投影析象仪的投影室,他对邦德说:“先生,你可以把那个人的主要面貌特征告诉我吗?这样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幻灯片。” 邦德于是把金手指面貌的特征叙述了一遍。然后,坐下来,观望着那光亮的银幕。 投影析象仪可以画出一个嫌疑犯大致的照片,利用它你可以把在街上,或火车中,或驶过的汽车中瞥见过的人的相貌拼显出来。它根据幻灯的原里工作。操作机器的人,把各种头部的形状和大小闪现在银幕上。当某一种形状被确定时,它就留在银幕上。然后,再把各种发型和脸部其他的特征,如眼睛、鼻子、下巴、嘴唇、眉毛、颧骨、耳朵先后出现,逐一加以认定, ,形成了一个人面貌的全图。该图与目击者所能记忆的形象极为相近。 ,被拍成照片,保存入档。 把金手指那副特殊的长相拼凑起来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 的结果是一副非常相象的单色片。邦德对肤色、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方面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后,这项工作就完成了。 “在漆黑的晚上,我可不愿意遇见象这样的人。”那个档案室的人评论道。 “等刑事调查部的人来时,我会把这照片交给他们去查找。到吃午饭时候,你就可以到得答案了。” 邦德回到七楼。这个地球的另一边,已接近午夜了。东方的那些工作站将要结束一天的工作了。邦德又处理了一些信号,填写了值日的记录簿后,已是早晨八点钟了。 邦德打电话给局内的餐饮部。叫他们送早餐来。他刚刚吃完饭,红色电话就呜呜地响了起来。局长!他今天为什么提前半小时就打电话来? “局长,是的。”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在你下班以前,我想和你谈一谈。”“是,” 邦德放下了电话。他穿好外衣,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告诉电话总机他的去处,然后拿着值班记录簿,登上电梯,上了八楼,该大厦 的一层。可爱的莫彭妮小姐和办公室主任都还没有来上班。邦德敲了敲局长的门,走了进去。 “,请坐。”局长点燃了烟斗。他面色红润,非常整洁,穿着白色硬领衬衫,宽松地打着领带的领结,显出非常兴奋和愉快的样子。邦德立即意识到,和局长的整洁成鲜明对比,自己下巴还没有剃胡子,衣服凌乱,熬夜后神色憔悴不堪。 他勉强打起精神。 “晚上很清静吧?”局长抽着烟斗,他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邦德。“局长,非常清静。香港工作站……” 局长抬了下左手。“不必报告了,我会看值班记录簿的。好,把记录簿给我。” 邦德把标有绝密字样的卷宗递过去。局长接过来,将它放在一旁。 他朝邦德笑了笑,其中不乏讽刺意味。“,情况改变。从现在起,你停止晚上值班。” 邦德勉强地微笑一下。他觉得每次来这里,他的脉博跳动都要加速。局长又要给他什么新任务了。他说:“局长,我刚刚熟悉了这一工作。” “不错。不过,将来还有的是机会。现在给你一个新任务,一个奇特的任务,而且这一任务大大超出你熟悉的领域。”局长又抽了一口烟斗。邦德坐下来,没有做声,他等待着。 局长说:“昨天晚上和英格兰银行总裁在一起吃饭。我听到一些新闻。 至少,对我来说是新的。黄金这种东西,人人喜欢,但在它的光环下却有不少走私和赝造等各种丑恶现象。我没想到英格兰银行对这些阴暗面的事知道得这么多。 当然,保护我们货币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这时,局长把眉毛耸起来,向邦德询问:“你了解任何和黄金有关的事情吗?” “局长,我不了解。” “那么,到今天下午,你将会了解的。今天下午四点钟,你到英格兰银行去和史密森上校见面。在那以前,你还有时间睡一个觉。”“局长,好的。” 邦德回答。 “那个名叫史密森的,是英格兰银行调查部门的负责人。从银行总裁对我说的话来推断,这事件大概牵涉到一个间谍网。这还是我 次知道他们也有很强的调查机构。这说明大家都在各自为战,互不通气。”“不管怎样,史密森和他的同事特别注意着银行界任何可疑的现象,尤其重视我们的货币和黄金储备等方面的事情。 最近,有些意大利人用纯黄金伪造我们的金币。 其成色和其他方面完全一样。”“不过,一枚英国金币或法郎金币的价值显然是比铸成它们的黄金价值要高得多。不要问我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今天下午史密森将会告诉你。”“英格兰银行已聘请一批律师起诉这些意大利人。 他们在意大利法庭败诉之后,他们又到瑞士去起诉这些坏东西。这些情况你可能在报上看到了新闻报道。” “然后,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发生了美金平衡案,在报纸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在这些方面是外行,但我感到在保护我们货币的篱笆上出现了漏洞,我们伦敦银行界的同事们已经发现了这些漏洞。侦察这类的欺骗行为就是史密森的工作。” “银行总裁把这一切情况告诉我,是因为多年以来,几乎从大战以来,史密森一直在考虑关于英国黄金外流的大问题。他利用演释方法,再加上自己的直觉,但他自己认为很难继续研究下去。所以,他说服了银行总裁,向上级呈报,获得了首相的批准,要求我们参预这项工作。”局长停住了说话。 他奇异地向邦德望着,“你是否知道,在英国谁是最富有的人吗?” “局长,我不知道。” “那么,猜猜看,或者,这样说,谁是最有钱的英国人?”邦德绞尽脑汁思索着。他知道一些富翁,不是听别人说的,就是在报上看见的。可是,谁能是真正最有钱的英国人呢?看来他必须回答局长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说:“噢,局长,我想是沙松。他拥有埃勒曼海运公司。人们还说高德雷爵士很有钱。还有一些银行家,如罗兹奇、巴林斯、汉布洛,还有钻石大王威尔逊和在南非的奥本海默。当然有些公爵也很有钱。”邦德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不错。的确不错,不过,你还是没找到真正的财神爷。你所谈到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富翁,但都不是英国最富的人。这个人我也没有想到,直到银行总裁说出来了,我才知道。他在这些大富翁群中是首屈一指的。这个人叫金手指,他的全名为奥利克·金手指。”邦德听见局长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一回事?”局长迷惑地询问,“有什么值得这样纵声大笑?”“局长,对不起,实在抱歉!”邦德抑制着他自己,“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值班时,我刚在投影析象仪上拼出他的相貌。真是巧极了。”邦德看了一下手表,用较平静的语气说:“我正想与刑事调查部的档案室联系。请他们提供一些有关他的线索。” 局长生气了。“你谈话怎么这么胡扯?简直像个课堂上捣乱的小学生”。 邦德严肃地说:“噢,局长!事情是这样的……”。邦德把他在迈阿密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 局长的怒气渐渐消了。他倾身聚精会神地听着。等邦德讲完后,他把手放在脑后,对着天花板凝视了几分钟。 邦德几乎笑出声来,心中在想着刑事调查部今天将会传过来什么样的资料。局长的问话,把他从沉思中拖了回来。局长说:“顺便问一下,一万元美金怎样处理的?” “局长,把它送给那个女郎了。” “真是的!为什么不送给白十字基金会?” 白十字基金会是情报局的福利机构,是专门为那些殉职的男女情报员家属们设立的。 “局长,对不起!”邦德不想就此事引起争论。 局长“哼”了一声。他从来不赞成邦德和女人打交道。邦德的方式与他的维多利亚道德观是水火不相容的。他还是决定不追究这件事。他说:“噢,,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今天下午,一切和这有关的情况你都会清楚的。金手指那人真是个古怪的家伙。我曾经在花花公子俱乐部看见过他一两次。他在英国时,爱去那儿打桥牌。他就是英格兰银行所追查的那个家伙。” 局长停了一下,和颜悦色地望着他对面的邦德,“从现在起,你立刻开始调查这一案子。” 第六章黄金的故事 邦德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进入英格兰银行的华丽的青铜门廊,走到宽大的会发出轻微回声的门厅。他向四周看了一下。他脚下是闪闪发光的金黄色镶花地板。在二十英尺高的拱形窗户外面是中央庭院。院子里面的草坪和天竺葵绿油油的,十分可爱。左右两边是光滑的霍普敦伍德石柱步廊。室内有一股经过空调处理的清新气味,整个大厅的气氛非常庄严而华丽。 一位身材高大、身穿淡红色长礼服的门警向邦德走过来。“先生,有何贵干?” “我想找史密森上校,” “先生是邦德中校吗?请这边走。”这个门警带他来到了右边的石柱步道。 一扇隐藏巧妙的青铜电梯门打开了。电梯升了十多英尺到达第二层。两人来到了一条镶花走廊。走廊的一端是一个亚当式窗户,地下铺着灰棕色的地毯。走廊上有几扇雕刻精致的高门。门警在 一扇门上敲了两下。 屋内,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坐在桌旁。靠着墙壁排列着灰色的金属档案橱。这个妇人正在一本四开的黄色便笺簿上写字。她向来人笑了笑随即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邦德中校来了。” 她放下电话,站起来说:“请这边走吧。”她穿过房间,走到一个覆着绿呢的门边,推开门,让邦德进去。 坐在桌后边的史密森上校连忙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说:“你能来,简直太好了。 请坐!”邦德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吗?”史密森上校把一个银烟盒向前推过来,自己则坐下,开始装烟斗。邦德取出一支雪茄,把它点燃。 史密森过去当过上校,可能是在参谋部工作。他温文尔雅,但带有一种严肃的作风。他戴着一副角质镶边的眼镜,象是一名精干而身体瘦弱的王室廷臣。 邦德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你叫我来,是不是和我谈有关黄金的问题?” “我想是这样的。我收到银行总裁来的一封信。我觉得有必要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当然,你也知道,我和你所谈的话,大部分都是机密。” 他的眼睛在邦德脸上迅速地扫视一下。 邦德没有说话,脸上显然不太高兴。 史密森上校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进行更正,“我显然不用提到这一点。你是一位训练有素的……?” 邦德说:“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秘密工作才是至关重要的,而别人的秘密就不如自己的秘密那么重要的。你提醒我可能是对的。不过,你不必担心,除了我的上司外,我绝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讨论这件事情。” “好,好,你能这样做真是好极了。在英格兰银行工作久了,人会养成一种过分小心的习惯。”史密森上校匆匆地回到了他的本题。“这是一件黄金买卖案。我想,你也许没有想到吧?” “我看了材料后,会了解的。” “啊,是的。要知道,黄金是世界上最有价值和最容易出售的商品。你不论走到世界上哪一市镇,哪一个乡村,只要有黄金,就可以交换实物和偿付服务。你说对吗?”史密森上校讲着讲着,兴奋起来,眼睛闪烁出光彩。 他看了看他的谈话便笺簿。 邦德靠在椅子背上,准备着倾听上校滔滔不绝的讲演。 “第二,”史密森上校举起他的烟斗警告说,“黄金是稀有的。所铸的金币是有限的。如果金锭印有标记,这种标记可以被铲掉,或者,干脆把金锭熔化,铸成一块新的金锭。这样一来,要想查明黄金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样的,要想查明世界上黄金是如何流通的,也是不可能的。例如,在英国我们英格兰银行只能清点在我们自己金库中或造币厂的黄金,或者粗略的估计珠宝业和典当业所拥有的黄金总量。”“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想知道英国的黄金总量?” “因为黄金和以黄金作后盾的货币是我们国际信誉的基础。我们自己可以说出英镑的真正币值,而其他的国家则只能从我们货币的含金量推算出来。” “邦德先生,我的主要工作”史密森上校柔和的眼睛这时已经变得意外的锐利,“是监视和防止黄金从英国和其它英镑地区外流。某个国家的金价如果高于我国官方牌价时,黄金就很容易流向那个国家。我的工作就是指挥刑事调查部黄金缉查组去阻截外流的黄金,设法使它回到我们的金库。要堵塞漏洞,逮捕涉嫌者。” “邦德先生,困难是”——史密森上校绝望地耸耸肩——“黄金吸引来了最巧妙的犯罪集团。要去捕捉他们,实在非常困难。”邦德说:“这是不是一种暂时的现象?这种黄金缺少的情形还会长期地继续下去吗?据说非洲发现了大金矿,从那里挖出来的黄金似乎足以填补这个漏洞。是不是现在因为没有足够的黄金来流通? 是不是象其它的黑市一样,在供应量增加时,它就会消失?在战后象青霉素不是也发生过这种情形吗?” “邦德先生,恐怕不会。这种事情并不象青霉素黑市那样容易消失的。 世界的人口正在大量地增加,平均每一小时要增加五千四百人。一小部分人已经变成了黄金囤积者。他们对纸币不放心,喜欢把一些金币埋在花园里或床底下。 另外一部分人需要用黄金镶牙齿,还有一部分人需要金边眼镜,镶金珠宝,订婚和结婚戒指。每一年,这些消费者要从市场买走若干吨黄金。 “新的工业需要金钱、金箔、和混 。黄金的特殊性质使它每天都会有新的用途。除了白金之外,普通金属的密度都没有黄金大,而且它光泽好,韧性强,又柔软。当然,黄金也有两个美中不足之处:它易于磨损,硬度不够,微粒容易留在口袋的衬里和皮肤的汗孔中。所以它耗损得特别快。每一年,黄金的储藏量都由于耗损而不知不觉地减少。”史密森上校现出忧愁的样子,“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 的缺点。这就是它是通货膨胀的护身符。 邦德先生,对通货膨胀的恐惧会使黄金停止流通。人们把它囤积起来应付不测。 所以相当多的黄金刚从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里被挖出来,就马上被埋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这种说法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邦德听了史密森喋喋不休的话微笑了一下。这个人生活在黄金中,想的是黄金,梦见的还是黄金。呃,他总算找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他真的对黄金入了迷。邦德记得在追查钻石走私犯时他也是使自己相信那种魔力和有关钻石的神话。他说: “在我调查这个问题之前,我还该知道些别的什么呢?” “你不会感到讨烦吧?哦,你刚才讲,现在黄金的产量很丰富,因而应该照顾各种消费者。不幸的是,情况并不是这样。事实上,世界上黄金的蕴藏量正在枯竭。 你可能会想,世界上有很多地区仍旧在勘探金矿。这样想可就错了。可以这样说,现在只有在海底和海洋本身才有可观的黄金储藏。人们在地球的表面挖掘黄金已经有几千年了。埃及、迈锡尼、蒙特祖马和印加人,曾都有巨大的黄金财富。克罗伊斯和米达斯挖空了中东地区的所有黄金宝藏。在欧洲挖掘出黄金的地区也不少,如莱因河和波河流域,马拉加地带和格拉纳达平原。塞浦路斯的黄金已被挖空了,巴尔干半岛也差不多,印度也兴起过淘金热。从土中钻出来的蚂蚁身上带有金屑,因而使印度人拼命冲积田野,去找黄金。罗马人也在威尔斯、德文以及康沃尔等处挖掘金矿。在中世纪,墨西哥和秘鲁发现了金矿,后随后开采的是当时称为“黑人的土地” 的黄金海岸。此后,北美洲发现了不少的金矿,人们涌向育空河和伊埃尔多拉多,掀起了有名的‘淘金热’。而尤里卡金矿的逐渐枯竭则标志着近代的 个黄金时代的结束。十九世纪中叶,俄国勒拿河谷和乌拉尔地区的黄金矿藏使得俄国成了当时世界上 黄金生产国。近代第二个的黄金时代,是从发现威特沃斯兰金矿开始的。旧式开采黄金的方法是用水银使石块和黄金分离。而这一时代出现了一种新的方法提炼黄金,那就是 处理法。今天,南非奥兰治自由邦的黄金矿藏的开采,使我们进入了近代第三个黄金时代。”这时,史密森上校举了举手,伸了一下懒腰,“现在,黄金不断地从土地中冒出来。从前克朗迪克、霍妞斯特德和埃尔多拉多等地是世界上出产黄金最多的地方。可是,这些地方的黄金产量,加起来也只有非洲现在两三年黄金产量! “从现有的资料看,从年到年这四百年间,全世界黄金产量大约为一万八千吨。而从年到现在的五十年间,全世界却已经开采了四万一千吨黄金! “邦德先生,按这种比率发展下去,”史密森上校向前倾了一下身子,“在五十年之内,世界的黄金蕴藏量就是完全耗竭,我也绝不会感到吃惊!” 邦德压住自己的性子,尽量耐心地听完上校这篇滔滔不绝的黄金史,自然而然地在表情上也显出与上校同样严肃的样子。他说:“你刚才讲了一篇动听的黄金史话。不过,情况也许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坏。现在人们已经从海底开采石油,也许人们将会发现开采海底金矿的方法。好吧,请你谈谈黄金走私案吧。” 这时,电话铃响了。史密森上校不耐烦地抓起电话筒。“我是史密森,” 他听着,脸上现出了烦燥的样子。“菲尔比小姐,我确实记得就有关夏季比赛项目的事给你留过一张便条。下一场比赛是在星期六,对狄斯康特队。”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史密森接口道:“噢,如果华勒克太太不守球门,恐怕只好让她当后卫了。她要上场,就只有这个位置。不可能每个人都打中前锋。是的,请你告诉她,说如果她能打好,我非常感谢。我相信她会打好的。好了,费碧小姐,谢谢你。” 史密森上校取出手帕揩拭着前额。“刚才电话来打岔,非常抱歉。现在,运动和福利差不多变成我们银行大伙最关心的事。最近我担任了女子了曲棍球队的教练。 我不得不花时间准备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好吧,”史密森上校把手挥了挥,想把这些烦燥事甩在一边,“咱们来谈一下走私的问题。呃,首先我谈一下英国和英镑地区,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邦德先生,英格兰银行总共雇用了三千个职员,其中在兑换控制部门工作的。就达一千人。在这部分人中,至少有五百人,包括我的小组,在从事控制黄金非法流动,控制走私或逃避兑换管制条例的行为。” “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邦德说。这是和情报局的人数比较。情报局总共约两千人。“你讲个走私的例子给我听好吗?就举黄金走私例子吧,对这些不法案我还不太了解。” “好的。”史密森上校用一种轻柔而疲乏的声音来谈话。这是为政府服务过分辛劳的人说话常用的声音,也是司法部门专家常用的声音。这表明他对这一部门的情况了如指掌,而对其余方面的事情也能作适当的猜测。邦德非常熟悉这种声音,这是 文官惯有的声音。尽管邦德对他的单调乏味谈话早已厌倦,他还是开始喜欢上史密森上校了。“好的,假定你口袋里有一根金条,大小和两包香烟差不多,大约5.25磅重。我们暂时不管它的来历如何,也许是偷来的,或者是继承的,或者是其他形式得来的。这根金条的成色,24K,就是说纯金的。法律规定,你必须把它出售给英格兰银行,价格是法定的,每盎司十二英镑。那么,这根金条就值一千镑左右。 “不过,你十分贪财。你有个朋友,要到印度去,或者你和一个飞机的驾驶员或轮船的乘务员有交往。他们将要到东方去。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你这根金条切成薄片或小块,这种事你可以很容易找人替你做。当然你把这些比扑克牌还小的薄片缝进一条布带子里面,交给你的朋友,请他系在身上,并答应给一百镑酬谢他。 “你的朋友飞到孟买,到市场上找一个兑换商。这个兑换商可能会出一千七百英镑来收购你五镑重的金条。一转眼你就赚了七百英镑了。” “另外,”史密森上校把烟斗在空中挥一下,“那只是百分之七十的利润。要是在大战刚结束时,你可能获得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每一年,你只要做上六、七次那样的买卖,那么,你就可以什么也不干,享清福了。” “印度的金价为什么这样高?”邦德并不是真想知道这一点,但他想也许局长会问到他。 “这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印度是个短缺黄金的国家,尤其是它的珠宝业,需要的黄金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多。” “这种走私的规模如何?” “非常巨大。我这样说吧,仅年,印度情报局和海关没收的黄金就达四万三千盎司。我估计这个数字只有实际走私数额的百分之一。黄金从很多地区流入印度。 的方式,是从澳门空运入境,然后用降落伞把它交给一个接收小组,每次空投一吨,就象我们在战时把救援物资空投给纳粹占领区的那些抵抗组织一样。” “我明白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金条可以有很大的利润呢?”“在大多数国家,你都可以捞到一点利润。比如瑞士。不过,到那儿去赚点绳头小利是没有多大意思的,印度是个最理想的地方。”“好了。”邦德说,“我想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谈一下你的问题吧。”他靠在椅子背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急切想听到这位上校谈到金手指先生的情况。 史密森上校的眼睛呈现着严厉和狡猾的神色。他说:“年有个人来到英国。他是从拉特维亚来的一个难民,名叫奥利克·金手指。他那时大概只有二十岁,非常聪明,因为他当时就已经感到俄国人不久就会并吞他们的国家,所以他逃到了英国。他家是世代金匠,他父亲和祖父曾经为法贝热炼过黄金。 “他有一点钱,身上带着刚才和你谈过的那种携带黄金的布带子。我猜想是从他父亲那儿偷来的。 “这种人对社会无害,有正当的职业,因而很容易就获得了英国的居留证。他归化了英国之后,马上就在英国各地收购了几家小典当铺,铺中安排他自己的人去经营,给他们优厚的待遇。他把那些典当铺的招牌一律改名为‘金手指当铺’。 “然后,他利用这些典当铺收购和出售廉价的珠宝和旧的金饰。你也知道,那种地方往往都写着‘收购旧金器,不拘大小,价格从优’。“金手指经营得很好。 他的店子往往都设在富人区域和中下产阶层居住区之间的分界处。这些商店从来不购赃物,因而在各地的警察局中名声很好。 “他居住在伦敦,每个月到各地旅行,巡视他的店铺,收集所有的旧金饰。他对珠宝并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让他各地的经理们照他们各人的爱好去经营。” 史密森上校奇异地望着邦德,“你可能认为这些收购来的小金盒或金十字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自然它们都不大,但是,如果你有二十家收货店,每一星期每家收购六、七件这类小玩意,那它们放在一起就可观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时,金手指和其他的珠宝商一样,必须申报自己的藏金数量。在我们的旧档案中,我找到了他申报的数字。他所有商店加在一起,只有五十盎司!只够各店打制金戒指之类的首饰。“当然,他获准保留这些黄金。在战时,他在威尔士的一家机械工具公司隐藏起来,不过,他仍旧尽量在经管他的店铺。这些店铺和美国兵们做了不少生意,因为在英国的美国兵经常携带着金鹰章或五十元面值的墨西哥金币。 “战争结束后,金手指搬到泰晤士河口的雷卡尔维尔,在那里购买了一幢房子、一艘设备齐全的不列克斯罕拖网捞船和一辆旧的银鬼牌防弹汽车。 他还在他住宅旁边开了一家小工厂,名为‘泰纳 试验厂’。工厂里雇用了一个不想回国去的德国战俘作冶金专家,还雇了六、七个从利物浦挑来的韩国脚夫——他们是从利物浦挑选来的韩国工人。这些工人不懂得文明的语言,所以不会对其生意产生威胁。“后来的十年中,我们只知道他每年乘他的拖网船到印度去旅行一次,也曾乘他那辆汽车每年到瑞士去逛几次。 “后来他在日内瓦附近为他的 工厂建立了一家子公司,而他的店铺照常营业。他不再亲自去收集各商店购的旧金饰,而把它交给一个会开车的韩国人去进行。 “不错,也许金手指先生并不是一个老实人,不过,他举止检点,和警察局相处得不错。在全国各地发生很多欺诈的案件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史密森上校停顿了一下,很歉意地对邦德望着。“我说的话没有使你厌烦吧? 我希望你能对这个人有个印象,他沉默寡言,小心谨慎,遵纪守法,具有我们都称赞的精干和独立处事的优点。在他遭到一次小小的灾难以前,我们甚至没有听说过他。 “那是在年夏天,他的拖网船从印度驶回英国时,在古德温搁浅,于是他把这条破船廉价出售给多佛尔打捞公司。当这家公司在拆卸这条船时,他们发现在船舱的木板上沾了一种褐色的粉末。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是,这家公司把一些样品送给当地的一个化学家去化验。当这个化学家说这种东西是黄金时,他们都惊异极了。 “你知道,黄金可以熔解在一种液体里。这种液体由 氢和 混合而成。 如果在这种液体中加入还原剂,如 化硫或 ,就会使黄金沉淀,变成一种褐色的粉末。在摄氏一千度的高温下,这种粉末可以还原为金块。 当然,该过程中会有氯气泄出,所以应特别留意。“这家打捞公司一位好管闲事的人,在聊天时把这件事告诉多佛尔海关的工作人员。于是,一篇报告就通过警察局和刑事调查部送到了我这里。同时,还附上了金手指每次到印度去所携带的货物清单副本。“清单上写明所运货物都是些用作农作物肥料的矿渣,这一点会令人深信不疑,因为现代的肥料在制造过程中的确会产生多种矿物质的。 “这样一切全清楚了。金手指把他收购的旧金饰溶解,使它沉淀为褐色的粉末。 再把它冒充为肥料装在那条拖网船上运往印度。“可是,单凭这些我们难以给他定罪。我们暗中调查了他的银行存款和缴税情形。在蓝斯格特市巴克莱银行中他有存款二万英镑,所得税和特别附加税每年都按时缴纳。 数字只能表明他的珠宝业经营得当。“我们在刑警事调查黄金小组找了两个缉私员,派他们去调查金手指的工厂。‘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们是劳工部轻工司派来作例行检查的。检查一下工厂的安全与卫生。’‘请进,请进,’金手指热烈地欢迎了他们。 “你猜结果怎样?估计他的银行的经理或其他什么人已经向他透露了消息。这家工厂的确是生产廉价的 以供珠宝商应用的。他们试用象铝和锡等不常用的金属以代替常用的铁和铜及铂。“当然,那儿也有黄金的踪迹,他们熔炉温度可高达摄氏两千度。不过,金手指毕竟是个首饰匠,这些个小熔炉和其它设备,都是生产必需的。黄金小组的人失望而归,于是,当地的法院认为,仅凭那条拖网船木板内褐色粉末,而没有其他旁证材料,不足以立案起诉。“他们的说法也有道理,”史密森上校慢慢地抖了一下烟斗,“但我认为这里肯定有文章,于是便开始到世界各地的银行去调查。”史密森上校停住了说话。街道上的喧哗声从他背后那堵墙上面半开的窗户里传进来。 邦德悄悄地看了一下手表,已五点钟了。史密森上校站起来,双手按在桌上支撑着身体,倾身向前,“邦德先生,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查明,按现款计算,金手指先生是英国 的富翁。在苏黎世,在拿骚,在巴拿马,在纽约保险生龙活虎箱里,他都存有金条。这些金条总共的价值为二千万英镑。 “邦德先生,这些金条都不是英格兰银行这种有刻印的金条。它们上面没盖有任何表示产地的记号,它们都是金手指自己熔铸而成的。”“我曾乘飞机到拿骚,在当地加拿大皇家银行的金库里,看了一下他保存的价值五百万英镑的金条。 “奇怪的是,象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他禁不住要在他的作品上签名。但金条上签名,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出来。他的每一根金条的某个地方都刻了一个小小的字母‘Z’。这些黄金,至少其中大部分是属于英国的。“英格兰银行对此无计可施。 因此,邦德先生,我们请求你去调查金手指并把那些黄金收回来。 “你也许知道现在的货币危机和银行高利息的情况吧?唉,英国需要那些黄金,太需要了,把那些黄金收回来,越快越好。” 第七章车中沉思 邦德跟着史密森上校来到电梯旁。当他们在这儿等待时,邦德透过走廊尽头的长窗观望着外面。他的目光落到英格兰银行后院那个幽深的庭院。一辆漂亮的褐色货车穿越了三重钢门进入庭院。有人正把车上装的纸板盒卸下来,放在短短的传送带上。货物通过传送带消失在银行的内部。 史密森上校走到他身边对他说:“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面额五镑的纸币,是刚从拉夫顿印刷厂运来的。” 电梯上来了,他们走了进去。邦德说:“我不太喜欢这些新的货币。它们的外表和其他任何国家的钞票没有两样。原来的那种则是世上最美丽的钞票。” 他们一同穿过大厅。现在,这里灯光暗淡,没有什么人。史密森上校说:“事实上,我同意你的意见。问题是,战时德国国家银行伪造的英币非常逼真。俄国人占领柏林后,这种伪钞的印模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我们曾要求国民银行把这些印模交还给我们,可是他们拒绝了。我们和财政部认为,这样太危险了。在任何时候,如果莫斯科感兴趣,他们就会对我们的货币发动一项大规模的袭击。 “我们不得不收回旧的五镑钞票。新的五镑券虽外表没有从前漂亮,不过,至少它们是不易伪造的。” 值夜班的卫兵开了门。他们顺外面的台阶走到针线街上。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路灯已经亮了。邦德和史密森上校告别,沿着这条街向地铁走去。 邦德过去从没有对英格兰银行多加考虑,不过,现在他走进了这个天地,突然发现:这位针线街的老太太,虽然老了,但她仍旧还有牙齿健在。邦德要在六点钟回去向局长报告。他见到局长时,局长的脸上不再那样容光焕发。 整天的工作已经使他憔悴。当邦德走进办公室、在他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时,他注意到局长在努力地清理自己的思绪,以处理将要出现的新问题。他伸了伸腰,伸手摸过烟斗,高声对邦德说:“情况如何?” 邦德明白,他这种特殊的咆哮声,并不是真正发脾气。邦德花五分钟扼要地报告了一下。 当他报告完毕时,局长深思地说:“恐怕我们必须要接这件案子。虽然大家对银行业务不太了解,但我们不得不承担这副担子。我过去一直认为,英镑是否坚挺,应依赖我们大家的努力工作,而不是依赖有多少黄金。战后德国人并没有很多黄金,可你瞧瞧在十多年内他们的成就。然而,对于政治家们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太容易的答案,或者,是一个太难的答案。” “怎样去对付金手指那个家伙?有什么主意吗?用什么办法去接近他?是不是要去他那儿找一些脏活儿干?” 邦德若有所思地说:“局长,向他求一件工作这类事情,是无法接近他的。这种人只尊敬比他更强硬或更聪明的人。我曾经打败过他。他给我的 信息,是他喜欢和我打高尔夫球。看来,我只能去陪陪他。”“这是我的高级助手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局长的话带有讽刺性,但他显出无可奈何的语气。“好的,就这么进行吧。不过,如果你所说的话是对的,那你 再打败他。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呢?” 邦德耸耸肩,“局长,我还没有考虑。 不过,我想 还是装成刚刚离开宇宙出口公司吧,就说在这家公司里没有前途,所以想另觅生路。现在因在这里住腻了,打算迁居到加拿大去。我想就以这个借口较好。不过,我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金手指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愚弄的人。” “好的,有什么情况请及时汇报。不要认为我对这件案子不感兴趣。”局长的声音改变了,表情也变得和蔼,目光已经变得十分急切和威严。“现在,我告诉你一些英格兰银行没有提供给你的情况。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金手指的金条。“事实上,今天就有人把这么一根金条交给我,上面刻了一个‘Z’字。上星期,当丹吉尔的雷德兰德驻扎官办公室‘着火’时,我们从抢出的物品中弄来了这根金条。 你可去看看上面的这种标记。 呃,战后曾经有这种特殊的金条落到我们手上。这是第二十根。” 邦德插嘴说:“可是,那种丹吉尔金条,是不是从苏联锄奸团那里流出来的?” “一点不错,我曾经查对过。从前那十九条上面刻有‘Z’字的金条,都是从苏联锄奸团那里的工作人员手中得来的。”局长停了一下。接着,局长温和地说: “,如果说金手指原本就是苏联锄奸团的国外管家或司库,那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 第二天邦德驾驶着一辆“DB3”型轿车,向罗彻斯特大街驶去。在剩下 一英里路时,他改变了车速,把挡挂到三挡。然后又移到二挡,冲上一段坡路。这时,引擎发出了达达的不满声响。上坡后邦德又把挡恢复到三挡。 他关掉车灯,无可奈何地跟在前面汽车行列的后面。如果幸运的话,他还得花上一刻钟跟着缓行的车流,穿过罗彻斯特大街与查塔姆大街。 邦德又换回二档,让车子慢慢地走。他伸手从另一座位上的青铜盒子中摸出一支香烟,把它点燃。 他选择了这条路到桑维奇去,因为他希望早点去看一下金手指的领地雷卡尔维尔,然后,他将要横越塞尼特岛,到达拉姆斯盖特,把他的高尔夫球袋留在邮船公司,早点吃午饭后,动身去桑维奇。这辆汽车是他有意挑选的,本来打算给他一辆亚斯顿马丁牌或美洲豹牌的轿车,但是他还是挑选了这辆DB3。其它车子都适合于做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富有的、喜欢冒险的、追求放荡生活的青年。这辆DB3的优点在于,它的颜色不引人注意,象军舰那样灰暗。车上有些特殊的装置。它有几个开关,可以改变头灯或尾灯颜色,这在晚上跟踪时用得着。它的前面和后面,有加强的钢质缓冲杠,必要时可以去撞击其他车辆。在驾驶座位下,还有一个巧妙的空穴,里面正好装一支四五型长管 。它有一个轻便的收音机,可以接收“信鸽” 电台的广播。此外它还有不少隐蔽的装置,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可以迷惑大多数海关人员的耳目。 其它型的汽车,虽然各有各的特色,但是邦德都不中意。前面车辆很多,一辆接着一辆。邦德无法超越,只好慢慢地跟随着。然后,邦德发现一个机会,向前冲了五十码,挤到一辆反应迟钝的家庭轿车的前面。开车的人身上系着安全带,头上压着一顶帽子,愤怒地不停按喇叭。邦德举起拳头,伸到窗子外面,喇叭声一下子停止了。局长所说的那种理论究竟对不对?的确,俄国人没有能力支付他们工作人员的费用。众所周知,他们各个特务机构总是金库空虚,以致他们的人经常向莫斯科抱怨,他们连一顿满意的饭也吃不起。也许“锄奸团”不能从内政部获得补给,或者内政部不能从财政部获得经费,不过,反正情况都是一样,产生了无穷的财政困难,以致他们失去机会,不守信用,浪废不少时间。 因此,在俄罗斯境外的某个地方,如果一个人头脑聪明,会理财,不但能为各特务分支机构提供经费,而且会赚大量的钱维持“锄奸团”海外工作站的开销,而不必从莫斯科方面获得任何财政的支援,那这个人一定会大受欢迎。 这个人的功能不仅止于此。他还在相当程度上损害了一个敌国的货币基础。 如果这一切推理全部正确的话,那么“锄奸团”的确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并由一个杰出的人切实无误地实行着。 邦德心中一面这样忖度,一面驾着汽车飞快驶上小山,越过了六、七辆汽车,进入了查塔姆。 这也解释了金手指为什么会如此贪婪,想获得更多的金钱。对这个事业和对“锄奸团”的忠诚,或为了一枚列宁勋章是一种强大的动力。只要安排妥当,经营有方,拿出一万或两万镑金钱也是值得的。用于红色革命运动方面的资金,用于“锄奸团”特殊的训练方面的经费,再多也是不够用的。金手指赚钱看来不只是满足自己爱财的欲望,而是要征服整个世界! 随时都冒一些风险,如已经被邦德所发现的,也是值得的。就算是他过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揭露出来,英格兰银行又能拿他怎么样呢?至多不过两三年铁窗生活罢了。 车子进入吉林罕郊区时,路上的车辆减少了。邦德又开始加速。他的手和脚在下意识地驾驶着车子,头脑里却还在整理刚才的思绪。也许,在年,“锄奸团” 把藏黄金的带子缠在年轻的金手指腰上把他遣送出来。也许当在列宁格勒的间谍学校接受训练时,他就显示特殊的才能和贪得无厌的品性。上级告诉他,战争将要爆发,他必须隐起来,静悄悄地积聚金钱。他必须自我清白,不和其他秘密工作人员见面,不接受或传递一件文书。其它的活动都由组织安排好了。经常在报纸上刊登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广告。由于广告中索取物品不是价格太高,就是因描写不适当而无人响应。用这种方式进行相互联络。金手指会顺从地把价值两千镑或五千镑的金条留在许许多多信箱之中的一个信箱里。这种信箱在他离开俄国以前,就已经由莫斯科方面安排好了。或者把钱放在一座特殊的桥,一棵中空的老树,或一条川流的岩石下这种地方。在英国任何其他的地方都有。反正他自己不会去任何一个投放点两次。莫斯科负责通知地下工作人员去收取藏金。 战后,金手指事业发达,成了一个大亨。这时联络的信箱不再是桥梁和树木了,而改在银行保险箱、火车站行李存放箱等处。不过,规则仍旧和以前一样,金手指绝不去同一地点两次,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 也许一年之中,他只接受一次指示。或者在某个公园里、某次聚会上与人交谈,或者在乘火车旅行时口袋中被塞进一封信。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交纳的是金条,匿名的金条。这样如果被截获,也没有踪迹可寻,只有那个小小的Z字。出于虚荣心他在作品上雕刻了这个小小的Z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被英格兰银行史密森上校在执行职务时,偶然发现了。 现在,邦德正在驾着这辆DB3穿越华维沙姆园艺人士所种植的兰花地带。太阳从伦敦的浓雾后面钻了出来。左边,泰晤士河在远处泛起微光。河上有船帆点点,有长长的闪光的油船,粗短的商船,古色古香的荷兰货船。 邦德离开了坎特伯雷路,转到连接渡假地的一条风景宜人的道路上。汽车仍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平滑地前进。邦德漫不经心地握住方向盘,倾听着排气管发出的嘶嘶声,思路却仍摆脱不了金手指。投影析象仪上所显示出的金手指相貌和他前次与金手指的较量,常出现在脑海中。 邦德想到,当金手指每年把一两百万英镑的款额到进“锄奸团“的血盆大口中去时,他聚敛的财富也象金字塔一样地堆积起来。无论何时,只要胜券在握,他就会拼命地收聚钱财,以迎接有一天克里姆林宫吹响进军号,他的每一粒黄金,都充分地发挥其无比的力量。除莫斯科方面,没有一个人曾经注意到他的发迹史,没有一个人怀疑金手指这个金匠,这个 制造人,这个雷卡尔维尔和拿骚的居民,这个花花公子俱乐部和圣维契的圣马力克斯俱乐部的受人尊敬的会员,竟一直都是个 的间谍。在他的帮助下几百或者几千个人死于锄奸团的刀下! 只有我们的局长怀疑了他,只有邦德了解他! 现在,由于一架飞机在世界的另一面延迟起飞而引起的一连串偶然的机会,一系列的巧合,邦德开始与这个人对抗。 邦德冷笑一声。搞这种特工职业,巧合的事真是司空见惯。一粒巧遇机会的小种子会成长为巨大的橡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现在,他又出发去把这棵可怕的大树摧毁。用什么去摧毁它呢?难道用这根高尔夫球棒? 一辆新漆过的天蓝色福特大众型轿车,正在沿着在前头的坡路向前疾驶。邦德轻轻地按了两声喇叭,可是,前面这辆车没有反应。这辆福特牌汽车正在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前进。它固执地挡在前面继续它的进程。邦德猛力按下喇叭,发出尖锐的响声,想让它让开。他驱车向它冲去,但他仍不避开,邦德只好踩住刹车。 这个讨厌的家伙!撒野的家伙!两手高高地把握着驾驶盘,头上戴了一顶其丑无比的黑帽子!邦德心想:算了,犯不着与他较真,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傲慢地从它内侧冲过去。 又驶了五英里,邦德进入了美丽的赫纳湾。右面传来了曼斯顿的喧嚣声。 三架超级军刀飞机正在降落。它们飞掠而过,消失在右边的地平线下,好象要冲进泥土里去。邦德减慢了速度缓慢地前进,可是并没有停下来。他发现这儿的海岸线光秃秃的,一艘拖网船难以做什么事情。金手指的船可能停靠在拉姆斯盖,那个宁静的小港口,海关和警察人员可能只注意着从法国走私来的白兰地。在道路与海岸之间,有一丛浓密的树林,树林中隐约现出几处屋顶和一个中型工厂烟囱,一缕轻烟正在升起。 大概就在这里。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一条长长的车道的门口。一块庄重的牌子上书写着:塞尼特 试验厂,下面写着:闲人免进。一切看来都非常体面。 邦德驾着车慢慢而行,此外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了。他在右手第二个转弯之处拐了弯,越过曼斯顿高地,驶到了拉姆斯盖特。十二点钟,邦德站在他歇脚的房间打量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浴室。房间位于邮船公司旅馆的顶楼。他简单地把行囊解开,走到楼下的快餐馆喝了一杯伏特加酒,吃了两份放了不少芥末的火腿三明治,然后,回到汽车里,慢慢地前进,驶往桑威奇的圣马克斯俱乐部。邦德带着球棒来到高尔夫球手修理间。艾尔弗雷德·布莱金正在给一个球棒安一个新的匝圈。 “你好,艾尔弗雷德。” 布莱金猛然抬起头来。他那黝黑的脸上立即笑逐颜开,“嗨!这不是邦德先生吗!”他们握着手,“有十五或者二十年没见面了。先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不久以前,有人告诉我,说你在外交界工作,常常在海外。呃,我可从来没出过国。先生,你还是用平抽式抽球吗?”艾尔弗雷德·布莱金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他打量了一番。 “艾尔弗雷德,恐怕积习难改了。我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你太太和塞西尔都好吗?” “都还好。塞西尔在去年的肯特锦标赛里得了第二名。要是他能少干点活,在这方面多努力一点,今年他准能得 !” 邦德把球棍靠在墙上。这里一切如故。在他的少年时代,有一段时期,他每天都在圣马克斯打球,一天打两场。 “詹姆斯,练习一下,你就会成功,你真的会成功的。你为什么要洗手不干呢? 只要你改一下你的平抽式打法,你是相当不错的。当然,你还得克制脾气。两年,或者只要一年,我就能使你成为一个出色的球手。” 不过,邦德自己总感到在他的生涯中,打高尔夫球是没多大出路的。要是从事这种运动,他那时就得忘记功课,尽情地打。而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打球的文盲。 不错,从他在这里打 一场球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了。 他一直没有回到这儿来打过球。想起来有些伤心。当邦德在总局工作时,他的很多周末都花在打高尔夫球上。不过,他是在伦敦附近的球场打球,象亨特库姆、斯温利、圣宁德尔、柏克郡等地,他都去过。“艾尔弗雷德,现在来打球的人多吗?” 这位职业球手转向后窗,对旗杆周围的停车场瞥视了一下。他摇摇头说:“先生,现在不多。这种季节,又不是周末,难得有很多人来打球。”“你今天能打球吗?” “先生,抱歉,我已经和他人有约,每天下午两点钟我要陪一个会员打球,天天如此。塞西尔到普林斯去训练了,以准备参加锦标赛。真是糟糕! 先生,你在这儿停留多久?” “不久。不要紧的。我可以和球童打一场。要和你交手的人是哪一个?” “先生,是金手指先生。”艾尔弗雷德现出沮丧的样子。 “啊,金手指,我认识这个家伙。不久以前,我曾经在美国和他见过面。” “先生,你认识他吗?”艾尔弗雷德显然觉得难以相信,竟会有人认识金手指先生。他仔细地注视着邦德的脸,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他打得好吗?” “阁下,勉勉强强。” “如果他每天都和你打,那他应该打得不错。” “先生,是的。”从这个球手的脸上,邦德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特殊的会员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是个克尽职守的人,又忠诚于自己的俱乐部,所以他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看法说出的。 邦德微笑着说:“艾尔弗雷德,你还是老样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别的人愿和他打球。还记得华卡逊吗,英国最糟糕的高尔夫球手。没人愿意和他打球。 可我记得二十年前你还是经常和他打球。说真话,金手指到底怎么样?” 这位球手笑了起来。他说:“詹姆斯,没有变的是你,你还是那么喜欢盘根究底。”他向邦德走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实情是这样的,有些会员认为金手指先生有点不正派,先生。比如,他总爱说谎。不过,那只是传闻,我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绅士,住在雷卡尔维尔,时常到这儿来。不过,最近几年,他每年只来一次,只停留几星期。每次来前先打电话,问有没有人能陪打球。 当这儿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约定塞西尔或者我。 “今天上午,他打电话来问这儿有没有什么人来打球。有时候,真说不准会碰上一个陌生人。” 艾尔弗雷德抬起头来,奇怪地瞧着邦德。“我想,今天下午你来和他打球怎么样?你来这儿,没有对手打球那多不好。况且你认识他。要不他会认为我在设法使他不和别人打球。” “艾尔弗雷德,哪儿的话,你是以此谋生的。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打,打三杆?” “那他不会打的,他会说打三杆太慢了。我想这也对。你不必担心我的报酬,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一个下午都会快活的。”这时,艾尔弗雷德瞧了一下表。“他随时都会到达。我去替你选一个球童。你记得霍克吗?”艾尔弗雷德纵声大笑起来了。“还是那个老霍克,他看见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邦德说:“非常感谢。艾尔弗雷德。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怎样打球的,不过,你 对他说,我是偶然到这儿来修理球棒。我是这里的老会员,战前就时常在这儿打球。我需要一根新四号球棒,你们有现货可以供应。总之一切都是偶然的。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把和他有关的事告诉了我。我会呆在这儿,这样,就可以使他有一个机会选择伙伴,也不致于使我难堪。说不定他不愿意见我,好不好?” “很好,先生,我会照办的。你瞧,那就是他的车子。”艾尔弗雷德向窗口指去。大约在半英里以外,一辆黄色汽车正在公路上转弯,驶上通往球场的小路。 “怪好看的汽车。我小时候,在这里经常看见这种车。”邦德看见那辆旧“银鬼” 车向俱乐部疾驰而来。这辆汽车真是漂亮极了!在阳光下,银色的散热器闪闪发光,顶上的黄铜行李栏杆,也闪烁出光彩。这种高大的轿车在20年前非常难看,但到今天却非常悦目。除了黑色的顶和窗子下面的黑格之外,这辆汽车全都是淡黄色的。 驾驶员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浅褐色御风轻便外衣、头戴一顶帽子的人。他的脸大而圆,被那黑框大眼镜遮住了一半。在他身旁,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穿黑色衣服的人。 一顶圆顶高帽牢牢地戴在他头上。这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笔直向前凝视,好象在驾驶一辆灵车一样。 汽车驶近了。六只眼睛——这两个人的眼睛和这辆汽车的一对大灯——似乎是笔直地穿进小窗子,射入邦德的眼睛。 邦德本能地后退几步,站在一个黑暗角落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一不自觉的动作,暗自笑了笑。他抓起一根短球棒,低下头选择准备开始击球的位置。 第八章球场较量 “下午好,都准备好了吗?”声音是冷淡的,好似在下命令。“我看见俱乐部外面有一辆汽车,是不是有什么人来打球?” “说不准,先生。是一个老会员来修理一根球棒。先生,你要我去问问他吗?” “他是谁?姓什么?” 邦德在注意倾听,脸上现出一个狞笑。他希望他们的音调马上会起变化。 “是一位姓邦德的先生。” 停顿了一下。“邦德?”音调并没有改变,但显然这人对此相当感兴趣。 “不久以前,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姓邦德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先生,他叫詹姆斯。” “啊,对了,”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知道我要到这儿来吗?” 邦德可以感觉到金手指的触觉在探测情况。 “先生,他现在在工作间。可能已经看见你的汽车驶过来了。”邦德心里想: 艾尔弗雷德是个向来不说谎话的人,这次他会不会应付自如呢? “这倒不错,”金手指的声音变得轻松一些。他还想从艾尔弗雷德·布莱金那里获得更多的情况。“这个家伙打的是哪一种球?”“先生,他小时候时常来这里打球的。后来就没有看见过他到这儿来打球了。” “嗯。” 邦德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在权衡这些话。他发现鱼饵马上将被吞下去了。 他把手伸进球棒袋取出 号球棒,开始用一块虫胶片来擦试棒柄。要装成忙碌的样子。工作间的工作台被他搞得吱吱直响。邦德背向着敞开的门一个劲儿地擦着。 “我想我们曾经见过面。”走廊上传来了低沉而淡漠的声音。邦德迅速地回过头来望着,“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金,金金手指。” 他希望他做得不致过分。他以一种不高兴和疑惑的口吻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告诉过你我要和你在这儿打球,记得吗?”金手指狡猾地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眼睛中射出的光线似乎又透视到邦德脑壳里去了。“记不起了。” “玛斯托顿小姐没有把我的话告诉你吗?” “没有,什么话?” “我要她对你说,我愿意到这儿来和你打一场高尔夫球,她没有提到吗?” “啊,那好,”邦德颇为客气地说,“不过我们得改天再来打。”“我本约定和那位职业球手打的,现在,我可以改和你打。”金手指说。 毫无疑问的,金手指已经上钩了。邦德现在必须努力让他咬住钓饵。 “干嘛不改天再打呢?我今天到这儿来是修理一根球棒的。再说,我还没练过球。也许一时还找不到球童。”邦德故意尽量地推辞。其实,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金手指打一场高尔夫球。 “我也有好久没打球了。”(邦德心想,一个十足的骗子。)“修理一根球棒并不要多少时间。”金手指转身走进工作间,“布莱金,你能够替邦德先生找到一个球童吗?” “先生,可以找到。” “你看,就这样安排了!” 邦德懒懒地把球棒放回球棒袋里,“呃,好吧,那就打吧。”他想出了一个使金手指分散注意力的方法。他不客气地说:“不过,我先说好,我喜欢打高尔夫球赢钱。我可不想只是为了好玩而不厌其烦地把一个球滚来滚去。”邦德对于自己装出的性格感到很得意。 金手指眼睛里迅速地闪过一种胜利者的光芒。他淡漠地说:“那也适合我的胃口,随你的便吧。我想你说过你打的是九穴?”“不错。” 金手指小心地说:“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在什么地方?” “亨特库姆。”邦德在圣宁达打的也是九穴。亨特库姆的场地比较容易打些,这样说不会吓倒金手指。“我打的也是九穴,是在这个球场。那么,这是一场平手赛,对不对?” 邦德耸耸肩,“你比我强得多。” “你这话我不信。”金手指信口回答,“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要做什么。 赌注是你在迈阿密从我这儿拿过去的那笔钱。你记得吗?数额是一万美金。 我喜欢赌博。让你我来试一试,” 邦德冷淡地说:“这个数目太大了。”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他会得胜。 于是装作无可奈何地说,“当然,你可以说那笔钱是白捡来的,就是丢了也不会心痛。噢,那好吧。来得容易去得快,今天我们打赌,赌注就算是一万元美金。” 金手指转过身,对布莱金说:“布莱金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非常感谢。把你的场地费记在我的帐上。我今天不能和你打球,真是非常抱歉。另外,我来付球童费。”他那平淡的语调中出现了亲切感。艾尔弗雷德·布莱金走进工作间,把邦德的球棒拿起来。他望着邦德说:“先生,记着我告诉你的话。”他闭了一下眼睛,向邦德暗示。“我的意思是指你的平抽式,你一定要注意。” 邦德对他笑了笑。艾尔弗雷德的听觉有所欠佳,他可能没有听清楚刚才谈到的数目。不过,他明白这将是一场重要的球赛。“艾尔弗雷德,谢谢你。 我不会忘记的。请拿四个彭福德型球来。” 邦德穿过工作间,走出俱乐部,来到他的汽车旁边。那个戴圆顶高帽的男子正在用一块布擦拭那辆“银鬼”车。邦德感到这个人停下工作注视着他取出拉链包,然后走进俱乐部。这个人有一张方方的扁平的黄脸。他就是其中一个韩国人吗? 邦德把草地费付给管事人汉普顿,走进更衣室。更衣室还是老样子——旧的鞋子、短袜和客人留下汗水的气味。这里是 的高尔夫球俱乐部。 可它的卫生条件却和维多利亚时代一所私立学校差不多,这是为什么?邦德换了短袜,穿上一双有钉子的旧鞋子。他把上装脱下来,披上一件已经褪色的黑风衣。 是不是要带上香烟和打火机?他已经准备好上场了。邦德慢慢地走出更衣室,心中考虑着这场球。他曾经故意刺激这家伙,来参加一种高价的恶战,使金手指对他更加尊敬,也使金手指认为邦德是那种残酷无情的、奋力拼搏的冒险者。这样的人对金手指可能是很有用的。 邦德曾经想过,这场高尔夫球的赌注应是一百镑,可是,结果竟是一万元美金! 高尔夫球史上可能还没有出现过赌注这么高的单打赛。除了美国的 赛,或者是加尔各答业余球手大赛,才有这种情形,但那是赞助人而不是打球者来下赌注。 金手指的私帐由于上次交锋留下了一个缺口。他绝不会甘心的,会想方设法把钱捞回去。当邦德谈到下赌注打球时,金手指马上就发现了这个机会。 赌注现在已经下定,无论如何,邦德不能失败。他穿过工作间,去艾尔弗雷德·布勒金那儿拿了高尔夫球和球座。“先生,霍克已经替你拿去了。” 邦德走出工作间,穿过一片修剪了的海滨草地,朝 号球座走去。金手指正在离球洞二十码的绿地上打棒击球。他的球童名叫福克斯,正站在附近,把球滚给他。金手指换了一个姿势,把一根木质短球棒放在两腿之间轻轻击球。一看金手指这种击球法,邦德觉得他的勇气来了。他从不相信这种新式击球法。他宁肯相信他的旧胡桃木球棒,虽然它有走运的时候,也有倒霉的时候。但那是没办法的。 他也知道,圣马克球场的草地不论在速度或质地方面,都和这个球场上的草地不太一样。 邦德的球童就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拿着邦德的球棒,敲击着想象中的球。邦德赶了上去:“霍克,你好!” “先生,你好!”霍克把球棒递给邦德,丢下三个旧的球。他那机智而带有讽刺意味的脸上咧出歪曲的微笑,以示欢迎。“先生,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二十年来你还打高尔夫吗?你还能把球打到发令员的小屋的顶上去吗?”他谈的是有一次邦德在比赛之前,曾经把两个球打进了发令员小屋的窗子。 “等着瞧吧。”邦德接过球棒,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估测了一下距离。 在练习草地上,击球的声音已经停止了。邦德做好准备,开始击球。他迅速抬起头,几乎以垂直角度把球推了出去。接着他又试了一次。由于球棒位置过低,一英尺草皮跟着飞了起来,而这个球只滚了十码。邦德转身对着嘲讽地瞧着他的霍克说,“霍克,还不错。这两球只是试一下。现在再打一个漂亮的给你看。” 他走到第三个球边,慢慢地扬起球棒,然后用力敲过去。这个球飞到一百英尺高,然后再下落八十英尺。落在发令员小屋的茅草顶上再弹下来。 邦德把球棒交还给霍克,霍克现出深思、感兴趣的神色。他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把 号球棒取出来,交给邦德。他们一同走到 号球座,一路谈着有关霍克的家庭情况。 金手指轻松而冷淡地走过来。邦德向金手指的球童打招呼。这个人名叫福克斯,是个爱拍马屁、说好话的家伙,邦德向来不喜欢他。邦德向金手指的球棒瞥了一眼。 那是一套美国的新产品,木棒上包着圣马克斯俱乐部的皮套子。球棒袋是美国专家们所喜爱的黑皮帆布袋。为了便于抽取,球棒都是分别放在卡纸板管子里。这是一套精制的球具。 金手指把一枚硬币抛向空中,“我们猜正反来决定谁先发球好不好?” “好的,我猜反面。” 结果是正面。于是,由金手指先发球。他把他的 号球棒取出来,掏出一个新球说:“邓洛普一号球。我总是用这种球。你的球是什么型的?”“彭福尔德型。” 金手指热切地瞧着邦德。“咱们严格按球规打?” “自然。” 金手指走到球座边上,把球搁在球座上。他仔细地、聚精会神地摆了一两下球棒。这种动作邦德是非常清楚的。它是一种、机械的、重复的棒法,表明这个人曾经以极大的注意力研究有关的书籍,花了五千镑从 的职业教练身上学来的。这是一种优美的、有力的棒法,在压力之下不会崩溃。邦德十分羡慕这种动作。 金手指摆出击球的姿势。他优雅地转动着身体,以一个极大的弧形使他的球棒头部向后摆。他两眼盯着球,扭动着手腕,机械地、有效地使棒头向下,对着球作了一下美妙、标准的敲击。这个球向前疾驶,大约在草地上滚了二百码。 这一击非常优美,但并无创新之意。邦德知道,在整个十八穴中,金手指能够用不同的球棒重复采用这一击球式。 邦德走向前去,为他自己安置了一个低的球座,以一种平板的打网球者的姿势,把球敲出去。这一击猛烈有力,他的球一下子越过了金手指的球。 而且继续滚动了五十码。这是一个左曲球,停在草地左边深草地的边沿。 两人的头一击都很漂亮。邦德把球棒交给霍克,跟在不太耐烦的金手指之后漫步走了过去。圣马克斯俱乐部球场的 穴,有四百五十码远。在这四百五十码起伏不平的草地中央有一个沙坑,捕截击得不太好的第二棒球。 接着又有一连串的沙坑,分布在球穴处四分之三的草地上,以捕截打得好的球。 邦德注视着金手指取出了三号球棒,作了两次抽球练习,以调整击球的姿势。 很多残废人也打高尔夫球,其中包括瞎子,独臂人,甚至没有脚的人。 人们常常穿古怪的衣服去打球。其他打高尔夫球的人,并不认为他们穿着奇装怪服。没有什么条例规定在打高尔夫球时应有什么样仪表,或该穿什么服装。这也是打高尔夫球小小乐趣之一。 不过,金手指在打球时衣冠整齐。他的服装款式,在球场上显得比较协调。火红的头发中央带着一顶以钮扣固定的高尔夫球手帽,脚上是擦得雪亮的桔红色皮鞋。 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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