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乔伊斯句子

年夏天到都柏林,我在背包里放着《尤利西斯》上册和笔记本以及铅笔盒,出门去找公爵街。

那天下着雨,手里的地图因为受潮变得软绵绵的。拿骚街,格拉夫顿街,公爵巷;然后,公爵街。远远看见都柏林文学酒吧之旅路线里的公爵酒吧,外墙上有幅大店招。然后,就看到贝利饭店的青绿色门面,与街对面的戴维·伯恩咖啡馆小小的门脸前,黑色铸铁矮栏杆里被雨淋湿的褐色桌椅。

戴维·伯恩咖啡馆

伯顿饭馆似乎已销声匿迹,但按照地理位置,想一想19号与21号之间的距离,也可能换了个名字,然而仍旧是家饭店。戴维·伯恩咖啡馆仍旧是老名字,里面仍保留着布卢姆喜欢的曲线。柜台上也有个似乎是戴维·伯恩的中年男人,“脸色红涨得像鲱鱼似的。微笑使他的鼻眼显得那么饱满”(上卷,p.)。当然,他不是。

当然他不是乔伊斯的朋友。不过这家已经有年之久的咖啡馆一直牢牢站在短短的公爵街上,从一家来自威克洛郡的小伙子开的咖啡馆,成为如今都柏林最著名的文学咖啡馆,成为如今都柏林最著名的文学咖啡馆,甚至自己颁发一项文学奖。

“下午好,女士。”他乐呵呵地在柜台后面问候我。

“一杯红葡萄酒,奶酪三明治,bluecheese。”我照着书上布卢姆的单子点餐。

他笑嘻嘻地用“早知道”的神情点了点头,从柜台下抽出一只褐色的托盘放在柜台上,啪地放上一小碟生菜沙拉,然后舀了一勺浸泡得亮晶晶的意大利渍橄榄放在菜上。

然后,他在三明治上挤出一粗条辛辣的黄褐色芥末,用锯齿刀啪哒啪哒地抹匀了,覆上长着蓝菌的忌司,“仍旧是意大利的bluecheese。”他微笑一下,索性满足我所有的想象。

《驰想日》

下雨的下午,“戴维·伯恩”店堂里没什么人,正好落坐在拱顶下的卡座里。对面有个老太太端端正正守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老派欧洲人的吃相,是把烘热的司康饼小心咬过,放在咖啡杯上点一点,不叫点心渣散落在桌子上。她不是大鼻子弗林,但仍旧非常亲切。

接着读《尤利西斯》第八章,依旧存在的店堂和食物让一切变得亲切。年,我第一次在都柏林读完《尤利西斯》。对大多数人不能读完的天书终于产生了亲切的感情,就是在戴维·伯恩的店堂里,在一杯葡萄酒和一杯黑啤酒以后。我至今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惊喜地端详着在自己心里渐渐成形的亲切,小心翼翼地剔除这里面年代文科生对阅读能力的虚荣,看看自省以后,这样的亲切还剩下多少。

忌司散发着臭脚丫子气味,和乔伊斯在书里写的气味一样。但红葡萄酒的酸味将忌司里的鲜味。在口腔里综合成一股别样的清新柔和。布卢姆真是个有血有肉有传统的男人,虽然隐忍着妻子不忠的不快,也有对海滩上的格蒂意淫的猥琐快感,可无论如何,都抵不过他无法与吃相丑恶的人共用一个屋顶的自尊。这种忍无可忍,让布卢姆成了个口味不差、底线不低的人物。

摘自陈丹燕《驰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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