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纳/文

年,在戏剧性的马耳他围城战胜利后不久,西班牙国王菲利佩二世的政策重心离开地中海转向北欧。原因是不言而喻的,地狱在地面上突然打开了个口子,一个名为尼德兰的深渊。

▍宗教改革风起云涌

这场被称为大造反的冲突有着由来已久的错综复杂的根源。虽然有着共同的统治者,尼德兰在政治上一直七零八碎,17个各自分立的省份都还保持着自身的代表会议,共同的联省等级会议集体决定只有在各省议会都予以批准的情况下才有约束力。

它就像第二个意大利,高度城市化,高度“工业化”,有诸如奥兰治家族、蒙莫朗西家族或者埃格蒙伯爵这样强有力的本地贵族,这个群体关心自身的特权和利益,并和遥远的西班牙宫廷内的党派争斗有着密切关联,特别是和埃博利亲王席尔瓦领导的“和平党”有联系。

西班牙帝国欧洲部分,浅绿色为尼德兰

如果仅存在政治上的困难,并不会对哈布斯堡的有效统治形成太大障碍。但位于北欧心脏地带的尼德兰,注定逃脱不了以加尔文宗为代表的宗教改革新潮流,这股浪潮咄咄逼人且极富战斗性。信念狂热、意志坚定的少数人,建立起活跃的基层组织,竭力把观点强加于整个社会。

这种动向是此前的宗教改革所不具备的,是提倡“王侯式”的宽容的奥格斯堡和约不曾预见到,也不会容忍的。特兰托大公会议之后,由于对天主教信条与异端有了明确的界定,天主教和新教的观点再无可能调和起来。对双方绝大多数人来说,选项只有一种:将反对派彻底铲除。

当这些巨大力量开始崛起之际,西欧各国政府都因长期的战争而陷入严酷的财政危机,这些危机导致了 次国际性的银行大破产。政府只能寄希望于开辟新税源,但新税只能经过议会的同意,多半是附加条件的同意,才能得到,两者的冲突往往酝酿着政治危机。

尼德兰总督是菲利佩的异母姐姐帕尔马的玛格丽特,她虽然不乏才智但经验不足。这项任命看似是沿袭了哈布斯堡家族的惯例,查理五世的姑母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和妹妹匈牙利的玛丽都曾坐过这个位子并且干得很好。

然而菲利佩给新总督留下了很多限制:他指示玛格丽特,重要事项都要向他汇报;还命令她在采取一切重大决策时,必须先与枢密院大臣格朗维勒和维格利乌斯商议。这些幕僚兼“刺史”与国王定期通信,不免批评玛格丽特。这严重损害了她的威信,很快英法两国就撤走了他们在布鲁塞尔的代表,“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西班牙才是做决定的地方”。

菲利佩二世

菲利佩在离开前还留下了两团西班牙步兵作为 驻军,既可以抵御法国,也可作为防止尼德兰本身爆发危机的手段。尼德兰人则对此深感猜忌,怕西班牙借此逼迫他们放弃由来已久的特权和自由。联省议会拒绝在驻军未撤走前配合政府的新税征缴。尽管格朗维勒警告,“部队对这里的人起到了刹车的作用”,但菲利佩最终向联省议会低头,于年让驻军起航回国,填补在杰尔巴的灾难中丧失的部队。不久后的事态证明了格朗维勒的担忧。

▍强硬政策点燃了火药桶

年菲利佩曾与教皇秘密安排,计划彻底改组尼德兰的教会以加强权威,进行反对异端的斗争:尼德兰地区将从分属兰斯和科隆两大主教区的状态变成一个独立大主教区,原有的四个主教区将分成十四个,每个主教区会有两名成员担任宗教裁判官。

这一改革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兰斯和科隆两大主教区都位于西班牙国王管辖之外,原有的尼德兰教会已极为涣散,难以承担万人口的工作负担,新计划无疑健全了尼德兰的教会组织,混乱的管理关系也得到调整。年,觉得准备停当的教皇公开发表了该计划,并任命了新主教,当然都是菲利佩提名的人选,格朗维勒成为了这个新马林大主教区的大主教,同时晋升枢机主教。

16世纪尼德兰北部的一个市镇

这一下点燃了尼德兰的火药桶,到处都迸发出巨大的反对声浪:高级教士反对,因为新教区无疑会重新分配他们的岁入;本地贵族们看到本来属于他们子弟的教职任命和丰厚报偿被转交给可恨的法学家和神学家;以奥兰治亲王、埃格蒙伯爵和霍伦伯爵等金羊毛骑士为代表的政治精英由于该计划从未与他们商讨而顿觉已被离弃,并对在他们的祖国引入西班牙式的宗教裁判所充满反感。

由于财政危机,玛格丽特的尼德兰政府没有什么回旋余地,每一次要求经济援助的等级代表会议都会演变成对新宗教政策和格朗维勒激烈攻击的舞台。格朗维勒此时却很不明智的开启了一场与英格兰的 ,他相信尼德兰的反对派和加尔文分子得到了英格兰的支持,为惩罚英格兰,他以预防瘟疫传染为由禁止进口英格兰呢绒。

格朗维勒的这一指控并非虚妄,但以毛纺加工为主要工业的尼德兰城镇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安特卫普等地出现了严重的失业和物价上涨。只是在摄政玛格丽特的巧妙手腕下,反对派中目标有限的贵族和热衷暴力的民众对立起来,互相卡起了脖子,这才暂时恢复了秩序。

但尼德兰精英们懂得充分利用西班牙宫廷的人缘和派系斗争,利用玛格丽特想摆脱格朗维勒的愿望,利用埃博利亲王、枢密大臣埃拉索去败坏他们的对手阿尔法公爵支持的格朗维勒的名声,同时让国王相信,只要稍稍让步,尼德兰就会恢复平静。被法国 次宗教战争和奥兰围城吸引住注意力和资源的菲利佩二世只得妥协,在尼德兰引入宗教裁判所的计划被废弃,格朗维勒也于年被召回——这位枢机主教被所有人看作是新宗教政策的主谋和专制王权的化身。

从事后看,这些妥协退让显然构成了年大造反的序幕,但能够指责菲利佩二世没有认识到潜在的危险并采取严厉立场予以扼杀吗?从当时的若干通信看,谨慎国王反对任何真正的让步,他曾致函驻罗马大使雷克森斯说:“你可以向教皇陛下保证:我宁愿丧失我的所有邦国,如果我有一百次生命的话,我也宁愿丧失一百次,而不愿容忍有损于宗教和为上帝效劳的最些微之事,因为我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异端的统治者。”

他的绥靖也许是为了争取时间,也许是信守玛格丽特作出的承诺,维护女总督的声望。另一方面,杰尔巴的灾难后,地中海的危险的确迫在眉睫。正是在这种情形下,鲁伊?戈麦斯、埃拉索等和平党的说辞站得住脚,对尼德兰的让步使国王有能力在其他更需要的地方维护天主教的安全和信仰。

尼德兰总督玛格丽特

在政府的蓄意忽视下,短短几年间,新教小团体在尼德兰快速发展起来。认识到和解政策并非减少而使增加了他在尼德兰的困难,菲利佩二世在马耳他解围后再次重申了他的宗教政策:不宽容,落实新主教区,开展宗教裁判。可是事到如今,言辞命令已经不够。年4月,在布鲁塞尔,多名武装人员闯入玛格丽特的宫廷,递交要求废除宗教裁判的请愿书。没有部队和金钱的玛格丽特只得勉强同意暂时搁置菲利佩的政策,这标志着为期12个月的动乱开始了。

被政府的让步壮了胆的加尔文分子纷纷违抗禁令,在城市公开讲道。他们与被尼德兰和英格兰之间的 弄得处境艰难的城市下层阶级一拍即合,一队队“反偶像崇拜”的狂热信徒开始攻打教堂,捣毁彩绘玻璃窗、祭坛和神像,烧掉绘画、书籍和法衣。到8月,尼德兰各地已有多座教堂和修道院被洗劫。

走投无路的玛格丽特只能向菲利佩求援,她不无夸张的警告,尼德兰的一半人口已被异端传染,20万人拿起武器反抗她的权威。在罗马,教皇庇护五世曾反复向国王呼吁立即干预,“异端的瘟疫蔓延得如此之快,以致我认为目前除了陛下亲自巡行之外,没有别的药可以对付。”

菲利佩也无奈的承认“我没法理解如此大的邪恶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兴起、蔓延。”但当年土耳其苏丹亲率大军入侵匈牙利,土耳其海军夺取希俄斯岛,进军亚得利亚海等行动使菲利佩无法集中精力于尼德兰。直到9月,在获悉苏莱曼以于军中去世后,国王终于决定重返尼德兰,并开始调兵遣将。

▍大军镇压叛乱

菲利佩与其议事会幕僚们制定的计划是以一支强大的军队作先导,迅速镇压叛乱,恢复秩序,随后国王起航返回布鲁塞尔,恢复正常统治和监督宗教重建。鉴于尼德兰沿海诸省的忠诚可疑,军队及其物资的运输量过于巨大,无法使用较为快捷的海路,部队不得不集结到米兰,然后翻越阿尔卑斯山,横穿欧洲大陆前往尼德兰。

西班牙的侦察员、地理专家、运输专家和外交官们以惊人的效率和专业素质,在当年就完成了行军线路的选择、勘测、标绘和组织协调。这是一条完全建立在外国,行程超过0公里,穿越高山、河流和森林的军事、商贸路线,被称为“西班牙之路”,此后它一直被使用了半个多世纪,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项不平凡的业绩。

西班牙派遣军的主力抽调自西西里和那不勒斯,都是地中海前线和要塞最精锐的部队。为了在冬雪封住阿尔卑斯山口前出发,菲利佩二世就近邀请身在意大利的萨沃伊公爵和帕尔马公爵出任司令,但两人都拒绝了任命。国王转而委派他最有才干的将领阿尔法公爵费尔南多?阿尔瓦雷斯?德?托莱多,公爵将与从西班牙南部征召的新兵一起,乘船前往意大利与大军会合。就这样,行动推迟到第二年春天。

阿尔法公爵

年4月阿尔法公爵从西班牙出发,8月底抵达布鲁塞尔。他面临的任务有三:惩治犯了异端罪和大不敬罪的反对派和叛乱分子;迫使低地各省和城市服从中央政府;确保政府和军队有一个 性的稳定财政基础。“如果陛下您细看要做的事,你就会看到那等于是创造一个新世界。”这就是阿尔法的感想。

公爵轻易地实现了 个目标,到达第五天,他就建立起一个名为勘乱委员会的秘密法庭,逮捕和审讯被指控异端和叛乱的嫌疑犯,埃格蒙和霍伦这样享有特权的金羊毛骑士团成员和高级贵族都不能幸免,一时间整个联合省风声鹤唳。就像通常在高压下都会发生的那样,告密者大量涌现,信任和安全感被破坏。

阿尔法公爵的恐怖政策起到了作用,年春天,奥兰治的威廉和胞弟拿骚的路易分别带着从德意志和法国招募的军队攻入尼德兰,但都被阿尔法轻易击败,其间没有一个城镇敢支援他们。作为军事统帅,公爵也比他们高明太多。

拿骚的路易

第二和第三个目标对于阿尔法公爵来说显然要困难很多,帕尔马的玛格丽特已因为其前幕僚埃格蒙等人的被捕愤而辞职,阿尔法被迫接管他并不擅长的民政。此时菲利佩二世突然宣布取消巡行尼德兰的计划,令当时的所有人和后世历史学家们大惑不解:是掩人耳目的欺诈,还是对稳定局势的乐观?关于这位谨慎国王的意图和谋算,没有任何材料泄露出来。

从事后看,这当然又是一次令人扼腕的重大失误,菲利佩本人以及必定伴随他的强大舰队在北欧的出现,对后来事态的发展无疑能起到决定性的积极作用。但对国王本人而言,这个理由恐怕很难被忽视:在1月,王位继承人唐?卡洛斯王子发了疯,被预防性的监禁起来,当阿尔法击败威廉时,唐?卡洛斯业已死亡;同年10月,王后伊莎贝拉?德?瓦卢瓦亦死于流产。抛开反对派们的妖魔化歪曲和后世小说家们的浪漫想象,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菲利佩于情于理都难以撒手远去。

阿尔法公爵力图弥平叛乱,还在努力的创造着尼德兰的“新世界”之际,自-这两年间,几场零星的政治和战争的火花先后迸发出来,并愈演愈烈,燃烧成熊熊大火,几乎席卷了整个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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